好想和我逝去十八年的岳母说会话。记得她聆听我们谈话的样子，傻兮兮的神情至今历历在目，恍惚间却让人永生难忘。生前，我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见到她，无论是愤然的恶语相向，还是愉悦的笑语欢声，她都听不懂，因为她是精神病患者。只是看我们笑，她就跟着笑，见我们生气，她也跟着生气。我们无法和她交流，也永远不明白她的心思。
文：楼兰相守 编号：500
01
我和妻都出身与于质朴笃实的农民家庭，区别在于，我是城郊农村的，而妻却来自一百公里以外的小山村。妻大我三岁，我们是同事，自由恋爱三年才修得正果。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自由恋爱能水到渠成还是很潮流的事情。“女大三，抱金砖。”我们就是怀着这样的期许，步入了婚姻，当时，很多亲友也都看好我们的结合。
妻，温柔贤淑，善良朴实，我们的爱情完美的无可挑剔。而我们堪称佳话的爱情，却有一个隐藏了三年的惊人秘密，直至我准备结婚时才知道。那就是，我的岳母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当我把这个事实告诉我的父母时，我的父母难以接受，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虽说相隔百里，但一旦传出去，毕竟是好说不好听，好像选择了这样的亲家，我们家明显要吃很多亏。我的态度很坚决，三年的恋爱，目的就是为了结婚。我看中的是和我过一辈子的妻，不必去计较她的家人如何。
那个年代，农村还是极其讲究认亲和定亲得，双方老人要相互走动，相中了对方的家庭和为人，才等于确定了这门亲事。由于两家隔得远，加上妻家的现实情况，这些婚前的程序一切从简，全由我一个人包办 ，以至于婚前婚后，我的父母一直未曾见过我的岳母。
02
婚后回门，从我改口叫岳母那一声娘的时刻起，就从内心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对待妻和她的家人，好好孝顺岳父母。
进来堂屋门，岳母正在择菜，见我们进屋匆忙停住手，“来啦，”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迎候，从呆板的表情里流出，分明透着满心欢喜，自然意得，与正常人一样。
“娘，您忙着呢？我们回来啦。”我和妻忙迎上前，一股充满爱意的暖流在亲人间传递。我敢断言，这是我此生最为激动和幸福的时刻，因为这世间，我又多了一个可以叫娘的亲人。
满屋正待参加回门宴的亲友们，也为娘的反常表现惊讶不已，因为他们从未见娘这么平静过，要知道，平常的娘总是喋喋不休或骂骂咧咧，从不轻易搭理任何人。
在妻老家，回门宴有敬新女婿酒的讲究，所有在场的亲友轮番上阵，说是认亲，其实就是拼酒。新女婿这天要是不喝趴下，就是没诚意。新女婿接受完敬酒，自然还要回敬，这还不算，还要给长辈端酒。一系列名堂下来，一般人也就甘拜下风了。
这场面，妻家里人是不让岳母上桌的，“娘，过来一起吃吧！”我几次三番想邀她入席，都被其他人制止了，娘也是含含糊糊，不知所云，我也只好给老人布了几次菜作罢，看着娘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心里却不是滋味。中途我就不胜酒力退了席，在堂屋的床上酣睡如泥，恍惚间仿佛听到娘的埋怨似的念叨，“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喝死你算了。”
婚房不能空，回门当日回，这也是老家规矩。当我酒醒时分，亲友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便和妻的娘家人一一道别，寒暄过后，我们便拐上了出村的山道，走出老远，妻回头看时，独见娘挥手目送的身影。此时，我的情绪再次被感染，哽咽得几乎发声，原来有精神病的岳母也是有心人啊。
往回赶的路上，从妻话语中得知，岳母得病以后，从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饭。回门之行，阴影在我这辈子的记忆里都挥之不去。再去妻家时，无论场面如何，我再没有喝过酒。
03
婚后第二年，我娘因病去世，失去了娘亲的我，只有再见到岳母时，才能重新体会到有娘的感觉，在我心中，精神不正常的岳母，慈母形象丝毫没有受损，反而越来越可亲，越来越伟大。
听妻讲，岳母的病是被气出来得。没日没夜的谩骂，骂得就是我岳父，岳父是她平生最恨的人。要是岳父年轻时，肯出头为娘遮风挡雨，而不是为了顾全大哥的面子，隐忍懦弱，天性倔犟的岳母就不会受尽婆婆和妯娌们的欺凌而得病。
岳母得病后，这个家就败了，失却了母爱的姊妹们，只知道满街疯，再没人教育他们，保护他们，关爱他们，仅剩的残缺的父爱，永远比不了健全丰富的母爱，由此带来的伤害让这个家庭历尽苦难。
娘啊，您老的女儿，我的妻，在您老得病的生前，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和您说得话，我想现在说给您听，她曾被你亲妹的男人欺侮过，您未曾知晓。现在，我和您说了，您天堂有知，一定要惩罚这个恶魔。
娘啊，虽然是您的老伴照顾了你的终老，但是，也是他毁了这个家。你们整日里的争吵和谩骂，让您的孩子们学会了只会用争吵来解决问题，过激的情绪化，谁都会受伤害。
娘啊，其实我也很惭愧，没能照顾好您的女儿，到现在，还叫她跟着我过苦日子。我不甘心啊，求您在天堂替我们祈福吧！保佑我们这些善良的人们，能早些走出困境。
您在那边，我在这边，能隔着生死却隔不断心念，因为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也不再啰嗦，说得都是让您闹心和添堵的事，还请您老原谅。愿您老天堂安好！
明年此时，若有机会再和您说，只说高兴事与您听，可好！最后，不忘告诉您，我娘也先您一步，去了您那里，我相信，在那边你们拉家常不会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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