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的很。气温居然高达25度,如此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
马路绿化带上一排整齐的桃树开满了花。粉嫩和鲜绿让这条平日里喧闹又有些邋遢的街道此刻竟如盛装的女子一样分外妖娆。
天气预报说今天将有一股强冷空气到达本市。
想到天气预报,我就觉得好笑。春节前后已经预报过好几股冷空气,但气温都没有降下来,以至于朋友圈都在转冷空气到这个城市就忘记了登陆密码的段子。
依稀听到手机的铃声,我手忙脚乱的掏出来,它却不响了。有一个未接来电,没有姓名,中间三位数和我的一样,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站定,拨了回去。只听到嘟,嘟,嘟的响声,无人应答。估计又是个骚扰电话,我正要把电话挂掉,对方接了。
“喂?”是个女的。
“你好,刚才有打我手机,请问你是哪位?”我随口问道,很可能又是放贷款的或是房产中介。
然而,一片寂静,即没有客气的问候也没有殷勤的推荐。
“喂?”
“不好意思,我打错了。”不容我说话,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回到家,放下包,换了拖鞋,我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老秦下班前已经打过电话来说局里开会,不回家吃晚饭。女儿在离家二十里地的市重点中学读高三,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这个学期她住校,一周回来一次。
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做饭。我摸到包里的手机,准备点个外卖解决掉晚餐问题。刚打开屏幕,叮咚一声,通知提示我收到一条彩信。
我点击这条信息,进入短信界面,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有点失焦,应该是拍的时候手抖了,但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居于照片中间。
他正对着一块大岩石,岩石上镌刻了两个红色大字-“天涯”。照片上还有不少人,男女老少,各种姿态和大岩石合影。
我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化成灰我也认得出,那是老秦。况且他还穿着我给他买的衣服——藏蓝色的POLO衫,点缀着一朵朵精致刺绣的白色小花。
那个地方我也认识。老秦曾经带我去过。
在他们局里组织的一次旅游活动中,老秦拉着我的手,在那块大石头下面合影。
那只手有些潮湿又黏糊,但是很有力量。我好像握住了全世界。那一刻,我以为我们到了天涯海角,就会继续一辈子一起走下去。
现在我知道那不过是块刻了几个字的大石头,只是一个热门的旅游景点而已。老秦可以和我一起去,也可以和别人一起去,只要给钱就可以进去许个山盟海誓的愿望。
我记下发短信的手机号码,再打开通话记录。果不其然,是同一个号码。我又返回去看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呢?
春节假期,我们回了老秦的老家。回来上班这半个月,虽然每天回来的晚,但他也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周末一家三口都在一起。那应该是去年拍的。
去年中秋国庆一起有个七天的小长假。老秦在家陪了我和女儿两天后,说他要去参加大学同学二十周年聚会,会在武汉待上两三天,和老同学好好叙叙旧。我还帮他收拾了行李,给他拿了几件比较贵的衣服,包括那件藏蓝色带白色小花的POLO衫;我叮嘱他胃不好,要少喝酒。
他走的时候嘱咐我们睡觉时锁好门,还叫女儿出去玩不要太晚回家。但是他并没有说他要去海南。他肯定没有说,我不会记错的。
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难道是同学会的安排?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呀!
那他是和谁去的?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为什么那个人要把照片发给我看?
她为什么打了我电话又不说话?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断蹦出来,我只觉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耳朵里面嗡嗡响。
我双手抱着头,抵着膝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听到楼道里电梯开门的声音。我站起来,看了下墙上的挂钟,10:10分。
挪着发麻的双腿,我进了卧室,把门一关,熄了灯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面朝窗户闭着眼睛。
我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钥匙掉进鞋柜上青花瓷碗里的清脆声。我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没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卧室的门打开了,客厅的灯光照进来,然后门又被拉上。我听见老秦在客厅来回走动的悉索声。
过了一会,我又听见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卧室门再次被打开。
老秦走进来,他掀开被子,躺在我的右侧。他靠的那么近,我能感受到他后背散发出来的热气。没多久,熟悉的呼噜声响起。
我轻轻的挪动着,尽量离他远点。最后,我的身体贴着床边,已无路可逃。
夜深了。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
住的高,我能听见一阵紧接一阵的狂风在外面呼啸而过,鬼哭狼嚎的很是瘆人。
冷空气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老秦已经上班去了。
大半宿的哭泣和失眠让我觉得头晕脑胀。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睛浮肿、眼神空洞、皮肤黯淡。
不服老不行啊,中年已经熬不起夜了。只需熬一宿,翌日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魂一样,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洗漱完毕,稍做整理,我给公司财务总监陈总发了条短信,说上午有点私事要处理,请假半天。他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好”字。
又发了条微信给下属小王,告诉她上午我有事外出,工作上的事情等我下午回去处理,紧急的可以打我电话。
做完这些,我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环顾四周,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布置起来的家,悲伤澎湃汹涌,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把眼泪擦干,用冷水浇湿毛巾拧干了敷在眼睛上。
半晌,心情才有所平复。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安全的电话。拨了过去。
安全是一家财务公司的业务经理。我所在的公司是他的客户。我们有几笔逾期多年的烂账就是委托安全的公司追回来的。
安全总是穿着质量上乘裁剪得体的西装,带着一副金色细框眼镜,面容整洁,言谈举止颇具绅士之风。
初见安全的时候,我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见面之前,我一直幻想着该怎么和一个膀大腰圆、脖子上带着手指粗的金项链,手臂纹着青龙,动不动就飙出一句国骂的社会人谈合作条件。
安全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裂嘴一笑:“看来我让李经理失望了。”
电话接通。
“你好。我是安全。”
“安经理,你好。我是鑫联科技的李云。”
“李经理,好久没见。最近好吗?”
“还好。安经理,抱歉打扰到你了。我有点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好说好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定当全力以赴。”
“是我个人的私事。我想找个靠谱点的私人侦探。安经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不能推荐一个?”
“没问题,李经理。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找找,稍后发到您手机上。”
“谢谢了。”
“您太客气了。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很快,我就收到了安全发来的短信。姓名、地址、电话都有。穿上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我从厨房门的玻璃里端详了一会自己模糊的样子,提着墨绿色的小包出了门。
2、
接到乔娜的电话是在一个星期后。
乔娜就是那个和老秦在一起的“小三”。我已经从侦探给的调查资料里基本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25岁,原来是在某公司做行政助理,5个月前辞职,目前租房住在另一个比较远的区。
乔娜约我在城市广场的绿岛咖啡馆见面。
尽管出发之前,我仔细的化了妆,穿戴精致。但看到乔娜的那一刻,还是自愧不如。
年轻就是好,满脸的胶原蛋白,不是厚厚的粉底能相提并论的。她只是化了个淡妆,皮肤白皙光滑,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
看见我走过来,乔娜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穿着一件白色V领毛衣,配了条宽大的浅紫色的百褶长裙,脚上是一双白色高帮休闲鞋。单人沙发的靠背上还搭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她的随意和不讲究,倒是衬得我太过刻意和在乎了。看来,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年轻就是资本。我25岁的时候,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呢。
“李姐,请坐。”
“我不是你姐。”我坐在她的对面,冷冰冰的说。
乔娜倒不在乎我的态度,她把服务员叫过来,又问我:“李姐,你喝什么?这的拿铁不错。”
我面对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说:“请给我倒杯白开水。谢谢。”
等服务员走远,我转过身看着乔娜:“你想要多少钱?”
“姐,不是钱。我和老秦是真心相爱的。我想请你成全我们。”
我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不知廉耻。”
乔娜显然是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她也不生气,继续说:“我和老秦在一起一年了,他说他和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又是这一套老男人骗小姑娘的话。这你也相信?”我嘲弄的看着她。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说道:“不是,李姐。我们是真的想要在一起。老秦说你很强势,他并不喜欢女强人。”
心里一阵绞痛,我强压住这股不适感,面无表情地说:“我家老秦怎么样,不用你告诉我。年轻女孩子往身上扑,一时没把持住而已。他也就犯了点男人都会犯的错。你父母没教你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乔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沉吟了好一阵,终于说:“我怀孕了。老秦要我生下来。但我不能做个未婚妈妈。李姐,你事业有成,女儿也大了。就算可怜我,请成全我们。”
我彻底怒了,抓起包,猛的站起来,恶狠狠的对乔娜说:“想要成全,让老秦自己跟我说。”
服务员刚好走过来,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我夺过她手里的那杯白开水,一把泼在乔娜脸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咖啡厅。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天空阴郁,寒风凛冽,每个人好像都很忙,脚步匆匆。
随着人流向前走、过马路,仿佛我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又觉得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毛玻璃,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回到家,老秦迎了上来。他伸手来拿我的包。我一把推开他:“不要碰我。”
他踉跄着差点跌倒。
“你干什么?”他稳住重心,冲我大声问道。
“我干什么?你问问你自己干了什么?”我用力把包扔到他身上。
“我想要和你好好谈谈这个事情。”他把我的包挂在衣帽架上,站在那里平静的说。
看来乔娜已经和他说过了。
我径直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拉开一张椅子,颓然的坐了下去。
老秦走过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问:“李云,你还好吗?”
居然还有脸问我好不好。我一扭肩膀,甩开他的手,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李云,我知道你很难受,你恨我。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我必须跟你说实话,这样才不会对你造成更大的伤害。”老秦坐我对面,双手握着搁在桌面。
“不要假惺惺了。说说你的打算吧。”我心里直犯恶心。
他涨红了脸:“我是真的为你着想。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你也还年轻,总不能过这种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生活吧。”
“真的,老秦,咱们十九年的夫妻,别这么虚伪行吗?不就是乔娜怀孕了,你想要个儿子,就要和我离婚吗?我不离,我无所谓啊。反正一把年纪了,跟谁过不是过。”
“李云,你总是这样,不听劝,一意孤行。你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憋屈吗?”
“你有什么可憋屈的?老婆能干,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女儿聪明又懂事。我知道了,饱暖思淫欲。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现代陈世美!”我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子朝他扔过去。
老秦头一偏,杯子擦着他的肩膀飞出去,掉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玻璃渣子洒了一地。
“李云,你冷静一点。这些年你忙工作,我们一天说不上两句话。家里什么事情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有我没我,你都能过得很好。”
“我每天累死累活,努力工作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我是想指望你,可我指望的上吗?这些年,你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回去给你妈了。我不努力挣钱,日子能过下去吗?”我是满腹委屈,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老秦似乎有些愧疚。他低着头轻声说:“李云,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也辛苦你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只觉得心里堵的慌,手脚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老秦见我不做声,继续说:“家里的两套房子、车子都归你,我净身出户。女儿已经18岁了,也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由她自己选择跟着谁生活吧。我想她会愿意跟着你过,毕竟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你。你看怎么样?”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这是我认识的老秦吗?一向对钱物极为看重的他今天大方的叫我吃惊。
前几年,我工资不高的时候,想让他多分担一点家用,但他每次都说自己的钱给了他妈,老人哪哪又不舒服,要钱去看病,他不拿钱,我也没办法,只能自己省吃俭用硬撑着。
有时他看我实在生气了,才抠抠缩缩的掏出个两百三百,极不情愿的给到我。而我,偏偏又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人,不愿每次跟他要钱都像乞丐一样,宁愿自己苦一点,累一点。自己挣自己花的痛快劲让我着迷,于是没日没夜的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经过一番努力,随着职位的上升,我的薪水水涨船高,已经不用再为钱发愁了。这时,我就更不愿意伸手找他要钱。家用,他也是每月象征性的拿出一、两千元。其他的我不愿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过问他。
难道他和乔娜之间是真爱,而我只是他们之间的一块绊脚石?
难道这些年他真的过得太憋屈了,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结束这种生活?
多年的职场打拼经验告诉我,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秦被我看的有些坐立不安,搓着双手,沉默了好一会,仿佛下定了决心,又好像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一样,终于说:“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这个星期把离婚协议写好。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想了一会,擦干了眼泪,有气无力的说:“不行,现在我不会跟你离婚。等琪琪高考完了再说。”
“这……”老秦似乎很为难。
“怎么?四个月都等不了?”我冷冷的盯着他,说:”别忘了,琪琪是你的亲女儿。这个关键时刻,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事情影响到她。”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继续说:“这四个月,你不要让琪琪看出破绽。告诉乔娜,不要再来找我。周末琪琪在家的时候,你必须回来扮演一个好父亲。四个月后,我会跟你离婚,绝不阻碍你们这对狗男女在一起。”
我站起来,补充一句:“如果琪琪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没有考好,我跟你们没完。”
“好,好,就按你说的办。”老秦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答应着。
3、
四个月后,女儿高考发挥出色,整整高出重本线80多分,被心仪大学录取没有任何问题。
我带她去城郊农庄吃她经常念叨的烧排骨。
果园里的荔枝树枝繁叶茂,遮住了7月初南方毒辣的太阳。小臂粗的树枝被累累果实压得伸手就能摸到,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长着一蓬蓬青草的泥地上沉默的跳动着,倒是为这静谧的果园增加了几份乐趣。
走了几分钟,来到一个简陋的大棚子前,我看到有三四桌的食客,每桌的桌面上都摆上了这里的招牌烧排骨和烧鹅。排骨和烧鹅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他们大声嚷嚷着,手抓嘴咬大快朵颐,地上扔了许多花生瓜子壳。
我找了个离出口最远的角落,和女儿坐下来。
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和女儿聊着天,说起前段时间她毕业旅行的所见所闻。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琪琪突然说:“妈妈,你和爸爸会不会离婚?”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琪琪低头不语,抠着手指头。半晌,才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低声说:“前天,我和小雯去商场买东西,看到爸爸和一个大肚婆在一起。”说完,她的眼泪就刷刷的流了下来。
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些伤害是注定逃不掉的。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这件事。现在问题解决了,我的心却是揪着的痛。
我坐到她旁边,伸手揽着她的头。琪琪在我的怀里轻声抽泣。
“琪琪,爸爸妈妈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虽然我和你爸爸分开了,但是,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乖女儿。”
我拿着纸巾帮她擦眼泪。
“妈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琪琪反倒安慰起我来。
我满是怜爱的摸着她光滑乌黑的头发。
“妈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小雯的爸爸妈妈天天在家吵架,她妈妈经常哭。她说她宁可他们离婚了,也不想要这种让她压抑崩溃的生活。”
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就这样落地了,女儿终于长成了如我所愿的样子。我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第三天,琪琪坐飞机去了青岛姨妈家。我打了个电话给老秦,让他过来签离婚协议。
一个小时后,老秦出现在我面前。
我打开手里的文件袋,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
老秦接过去,仔细的看了后,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难看。
“李云,你这协议写的不对,我们没有滨河花园的房子啊。”
滨河花园是邻市新开发区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离我所在的区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邻市原本工业发达,这些年,依托经年累月的经济优势和便利的交通,那边的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
原来乱糟糟的工业区和城中村,经过城市重新规划、布局建设,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具现代化的商业新城市。房价也是一飞冲天,虽然相隔不远,但那边的房价已经是本市的3倍。就拿滨河花园那套120平的房子来说,现在的市值在500万左右。我之前那套老破小的一房一厅和现在住的三房,加起来都没它值钱。
“我们是没有,这套房子是登记在你妈妈的名下。”我盯着他,看他如何作答。
老秦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嚷道:“那是我妈的房子,我没办法给你。”
“但是是用我们婚后的钱买的。”我手指着墙壁,不紧不慢地说:“12年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你说你的钱都借给你舅舅看病了,首付是我找娘家两个姐姐借了十二万,加上自己五万积蓄,贷款也是我一个人还的。你每个月拿1、2000回来,其余的钱都到哪去了?你倒是好好给我说个清楚啊。”
“我妈身体不好,每个月要吃饭、买药、我省点钱给她养老不行吗?她一个人吃尽苦头,拉扯我长大,难道老了就把她扔开吗?这些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秦的脖子因为激动伸的很长,活像一只斗红了眼的公鸡。
哼,我冷笑一声,说道:”你的钱既没借给你舅舅看病,你妈也没买药吃,都拿去买滨河花园的房子了吧。恐怕这也是你妈的主意。就因为我没如她的意,让她抱上孙子,让你们老秦家绝了后,她就处心积虑的要把我赶出去,怂恿你和我离婚。”
“你不要这样说我妈,她也是为我们着想,琪琪总要长大嫁人,我们老了也没个儿子在身边伺候。没有孙子,她在村里都抬不起头。”老秦气的脸红脖子粗。
“我不生,所以你就出去找别的女人生?”我鄙夷的看着他。
老秦站在我对面默不作声,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好了,我也不想谈这些,反正都要离婚了,你找谁生儿子,与我何干。这份协议你签不签?”我问道。
“你什么都拿走了,我怎么办?我也要有地方住。”老秦把离婚协议扔在茶几上。
“这我管不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动不动的老秦。
他眼望向阳台,如同一尊雕像。
我叹了口气,拿起文件袋,掏出一叠照片扔在离婚协议上。
他拿起来看。都是他和乔娜同进同出卿卿我我的一些偷拍。
老秦脸色煞白,嚷道:“李云,你找人跟踪我。”
“你激动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行!你拿这些照片去法院起诉离婚吧。我就是出轨怎么了?法院也不会判我净身出户。滨河花园的房子是我妈的,你也拿不到。”老秦咬牙切齿地说。
我看到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觉得又可气又好笑。
我又从文件袋里找出一叠纸。那是老秦名下的银行卡的流水账单。一些数字旁边还用彩笔做出了标记,写着密密麻麻的备注。
老秦迷惑的看着我。
我整理出其中几张,这是老秦工资卡的流水。2010年转出了十万到曹细娥-我婆婆的账户上,以后每月转5000到她的账户,有些1000、2000的转到我账上,余额所剩无几。
另外几张就有意思多了。这是侦探查出来,我之前并不知晓的一个账户。里面有些几万甚至十几万的收入。从2年前开卡到现在,加起来总额超过了50万,支出很乱,有几百的,也有上万的。有不少是转到了乔娜的账户。去年5月份有笔金额为6300元的钱付给张晓军-他是乔娜现在住的房子的房东。此后每个月都有笔2100元的钱付给他,蓝色笔标注为房租。
老秦拿着那几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他紧抿着嘴,脸色由白变青,又转白,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他紧紧的捏住那几张纸,凸出的喉结在喉咙里上下滚动一番,嘶哑着嗓子,挤出一句:“你想怎么样?”
我说:“签了离婚协议,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后就去民政局办手续。我们好聚好散。”
老秦盯着手里的纸又看了会,终于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重重的写下了他的名字。
临走之时,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对着我低吼道:“李云,算你狠!”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他甩门而出。
我的心猛的一跳,记起安全说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和弱点,只要掌握了它们,他就像猫爪里的老鼠,任你摆弄。
我原以为会与前婆婆有场恶战,但没想到过户的时候很顺利。她签了份全权委托协议,交给她儿子来办理手续。估计是她觉得,比起一套房子,儿子的大好前途和未出世的孙子更重要吧。
房子过完户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老秦全程铁青着脸,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拿了离婚证,他快步走出民政局,开着一辆蓝色的小车绝尘而去。
有对年轻的小情侣从我的身边走过。男孩拖着女孩的手,他们四目相对,不知男孩说了一句什么话,逗的女孩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戴上墨镜,想起许久以前的那个夏天,瘦弱的我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这个城市的火车站,又转了三趟公交车,终于站在老秦的面前。
他抱住我的那一刻,所有的疲劳和委屈都烟消云散。
爱情,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