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到“初恋酒吧”的时候,柚子正坐在台上唱歌,又是她最爱的那首,黄龄的《痒》。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看到我进来,她摆了摆手,接着唱。
我找了靠边的位置坐下来,随便点了杯饮料,大头摇了摇尾巴走过来,蹲在我脚边,我举杯跟它打了声招呼,掏出手机再次看了看柚子发给我的短信——
“你过来,给你点写作素材。”
掌声雷动,大头蹭的站起来迎了上去了,柚子从台上下来,顺手接过调酒师递上的鸡尾酒,行云流水。
“话说,你公号更新的速度都没我换男朋友的速度快。”她喝了口酒,吐槽我。
真是一言不合就戳我痛处,不过我还是抓住了重点。
“又分手了?”
“嗯。”柚子继续喝手里的酒,“来酒吧喝什么果汁啊,不知道我们初恋的调酒师很有名气嘛?”
柚子转身叫调酒师,“给她来杯初恋。”
“别转移话题,人蒋蒋对你挺好的。”
蒋蒋是柚子的上一任男朋友,也是在酒吧认识的,虽然有点大男子主义,也算是霸道温柔型,对柚子也是关怀备至。
“蒋蒋?那都过去几任了。”柚子不以为然,好像我们谈论的事情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好吧,你们直接忽略上面那句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蒋蒋是第几任了。
我像是被噎了一下,猛灌了口“初恋”,酸甜中略带苦涩,咽下几秒苦味更甚,又接着喝了口饮料。
2.
“夏天回来了。”
夏天这名字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也不敢提,如今这么突然的从柚子口中听到,隔了几个世纪,都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光。
夏天是柚子的初恋,这个位次我敢保证肯定没弄错。
高二那年,夏天追了柚子整整一个夏天。他唱她爱的歌,为她谱的曲填词,两个爱音乐的人,把整个初恋谈成了一首歌。
一曲唱响,荡气回肠。
柚子本来是要考音乐学院的,后来却离开学校开始在酒吧驻唱。
那年夏天的离开仿佛带走了她全部的生活,连分手都没有,他说了这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然后消失的无声无息。
我印象很深刻,柚子连续旷课将近一个月,学校家里都找不到她。
我在酒吧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剪了长发,染了头发,握着啤酒瓶在酒吧大声唱歌,她唱《死了都要爱》,整个酒吧氛围嗨到爆,可没人知道她的爱情已经死了。
结束的时候,下起了大雨,她拼命阻止我跟着,以绝交的名义。
她依然握着啤酒瓶,一人,一狗,在漂泊的大雨里漂流,爱情居无定所,她也居无定所。
那只叫大头的金毛是在夏天离开后跟着她的,只是那时候它还不叫大头。
他趴在柚子身边看她喝过各种酒,跟在柚子身后数次淋成落汤狗。
3.
柚子再次出现是三个月之后,我刚刚参加完高考,她告诉我,终于给金毛取好了名字,就叫大头,因为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她说再也不会带着大头淋雨。
而那年的高考她始终没有出现。
后来,我们俩见面就有了固定的地点,初恋酒吧。
酒吧老板是个姑娘,大家都叫她念姐,比柚子年长几岁,也是一个人,性格冷清,处变不惊,认识柚子后,就听从她的意愿将酒吧更名为初恋,黄金场只让柚子唱。
“没反应?”柚子拿酒杯碰了碰我的,“我刚说夏天回来了。”
她重复一遍,片刻之后自己又喃喃了一句,“也是,谁还记得。”
《亲爱的翻译官》里,乔菲说,有的人,可以很轻易的爱上一个人,然后很容易就不再爱了;还有一种人,不会随便的爱上一个人,但是爱上了也就放不下了。
柚子是试图成为第一种人的第二种人,夏天离开后她换了数任男朋友,在交往的过程中都对夏天绝口不提。
蒋蒋是除了夏天外我唯一认识的一任,他曾经说过,柚子从来不跟他提自己的前男友,感觉自己应该是被重视的,因为从来没有被拿来和前任比较。
后来我想了想,除了夏天之外的前任,对柚子来说都微不足道,而夏天则是被封存在最深的记忆里,绝口不提,也无法忘记。
4.
我没有说话,一口下去,杯里的初恋已见底,从酸甜到苦涩久久散不去。
“初恋的滋味不太好啊。”我说。
一语双关。
“不想问问我怎么知道他要回来的?”柚子的酒喝的很慢,她摇晃着酒杯,试图勾起我的好奇心。
可是,我不想问,因为我知道,不问她也会说。
“念姐给我看了一份简历,是夏天的。”
果不其然,柚子自己开口,“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隔了这漫长的时光我早就把他忘干净了,当我看到简历署名那个夏时,一切的一切如黑云压顶,颠倒众生,完蛋,这些年的坚持全完蛋了。”柚子笑笑。
夏天的夏字中间有个目,夏天写的时候总是会画一颗柚子。
“你的意思是夏天会来初恋驻唱?”
“是的,我已经准备请假了,等我唱完今晚的最后一首歌。”
大概是聊到了说不下去的程度,柚子放下酒杯再次登台。
静谧的音乐响起,显得更有穿透力,她缱绻深情,唱着这首王菲的《我愿意》——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
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
转眼 吞没我在寂寞里
我无力抗拒 特别是夜里
想你到无法呼吸
我又要了一杯初恋,看着台上的柚子,她天生是属于舞台的,再小的舞台都能歌声激昂,流光溢彩,摇曳生姿。
曾经在微博看到一个问题——如何文艺的表达相思?
有网友回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与柚子唱的这歌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未来,思念到极致;你来时,乱了方寸却不自知。
5.
夏天抱着一大捧玫瑰向舞台走去的时候,酒吧的气氛再次嗨到爆,口哨声,鼓掌声,呐喊声,声声不断。
隔了五年不见,夏天个子又高了不少,在酒吧恍惚的灯光下,每根发丝都好看到极致。
我的目光跟随他的背影,望着舞台。
音乐还在继续,歌声停了,柚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呆呆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好久不见。”柚子试图用洒脱的方式掩饰。
夏天笑起来更好看,仿佛中间隔的不是五年,而是偶尔贪欢,小别了几天。
“柚子,我回来了,中间欠缺的五年来不及弥补,就让我们省去中间的过程直奔未来吧,嫁给我好吗?”他变戏法般从一大捧玫瑰中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地。
柚子似乎更不知所措了,金毛大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到了柚子身边,温顺不在,整个深情写着生人勿近,狗视眈眈的看着夏天。
柚子含笑,弯腰摸了摸大头,它也顺着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酒吧的人都充当看客,与电视剧不同的是,即使是这样的一幕,彼时彼刻,却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人按剧情发现那样高呼在一起或者嫁给她。
因为,没有人没够预计剧情发展,包括我。
我也向舞台走去,此时的柚子肯定是五味杂陈。
“大头好像不乐意呢,怎么办?”她若无其事的继续抚摸大头,夏天单膝跪地的姿势已经保持了一会,脸色有点暗沉。
6.
夏天说,当年被父母带出国读了经济学,毕业之前护照一直在父母手里,离开是有苦衷的。
柚子笑笑,“情有可原。”她伸手接过夏天递上的戒指,“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明天就办婚礼。”
夏天愣了愣,未及反应之间,柚子已经把戒指套在手上。
“这样多好,把求婚之后的过程也一起省了,明晚十二点,我在初恋等你。”并没有接过他递上的玫瑰花,她拍了拍大头,带着它慢条斯理的从舞台上走了下来,音乐还在继续,终于伴着深邃悠扬的音乐,台下像炸了锅一样呈现出一种反差萌的状态。
酒吧的气氛再次嗨到爆,口哨声,鼓掌声,呐喊声,声声不断。
我紧跟上柚子,实在是猜不透她究竟是什么心思,意料之中的又被她阻止,这次倒没有拿绝交威胁我。
“我没事,记得明晚零点来参加我的婚礼。”柚子笑着,我觉得有点惨淡,大头似懂非懂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我识趣的没有跟着,柚子做了决定的事一般很难有人能够阻止。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我就到了酒吧,念姐招呼人把前区布置的差不多,跟往常不同的气氛,跟往常相同的人潮拥挤。
我去后面找柚子,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弹奏那首婚礼进行曲,不知道问什么我觉得画面无限凄凉。
“这样结婚会不会太仓促?”我有点不安。
“我拿一生做赌注,也做了准备输。”指尖在钢琴键上飞扬,柚子的笑容自信明朗。
7.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夏天依然没有出现,柚子一直谈着那首《婚礼进行曲》,念姐说,从换上婚纱开始,她就一直坐在那里,整整弹了三个小时。
“别急,肯定很快就到了。”我试图安慰她。
“不用等了,他不会来了。”
这次柚子却停下了手中的曲子,回过头来看我。
“有人说,时间会给你答案,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换了很多新欢,始终没能将夏天忘记,却在他突然出现的刹那找到了爱情的真谛,你知道吗?在爱情里,过程比结果重要,可他却要省去中间过程直接跟我求婚,可以,如果是真的要我嫁给他,我承认还是比较让我心动的事,可是你看,他并没有出现啊,他连自己的冲动都无法买单,我相信,他更无法接受这五年来我的改变。我剪了短发,辍了学,混迹在酒吧阅人无数,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想明白了,所以他不会来的。”
“那你呢?你想明白了吗?”
“当然,时间不会给你答案,爱与不爱只能自我了断。”
我仿佛看到柚子眼里闪过一种光芒,她站起身来,双手扯着婚纱,登上舞台。
你见过穿着婚纱抱着吉他的样子吗?我也没见过,但我觉得此时此刻的柚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有着波澜壮阔的人生,却波澜不惊。
可是,唱着唱着,她还是哭了,一把眼泪,一壶酒,一塌糊涂,一种结束。
好像悲伤的时刻总会下一场雨,酒吧的人终于散去,我和柚子靠在门口,看着雨帘滴答滴答滴。
我笑了笑,伸手接了雨水撩到柚子身上,“要不要再去淋场雨?”
“不了,我说过不会再带着大头淋雨了。”
脚边的金毛“汪汪”两声,第一个冲进雨里,冲着我们继续,“汪汪”。
我和柚子相视一笑,措不及防间,一把被她拉到雨里,这次没有被已绝交的名义阻止,我和柚子同大头一起畅快在雨里。
宋小君在《下雨和见你》里写:
我把下雨和见你叫做洗礼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
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
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柚子在大雨里说,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剧情,被思念的噩梦吵醒,我将和你入过的梦一起雨过天晴。
二十来岁的她,唱起歌来婉转动听,笑起来甜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