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心酸
李竑谏迈出宫门,府中的马车仍在此恭候。他抬头瞧望了一眼夜空,只见夜色深沉,半弯残月早已挂在苍穹之上,闪烁着轻微的月光。李竑谏嘘了一口气,他觉得今晚在说过的那一席话语,发泄心中已久的烦闷,心中畅快多了。过了半晌,只见另一辆马车缓缓行来。李竑谏不理,便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回府。那马夫嗯了一声,扬起马鞭,赶马而去。
两两马车一擦而过,顷刻之间,另一辆马车已停了下来,一名宫卫抢步上前,掀起轿帷,从轿中走出一名虬髯大汉。那名大汉风采奕奕,精神饱满,一双炯炯的大眼格外得有神,这大汉正是那柳光进。
柳光进从怀中掏出一块进宫的手令,两名侍卫便齐向他躬身一礼,叫道:“柳将军。”他点了点头,便大踏步的走进宫去。一路穿过五道廊宇,便来到一座丹春宫门前。
这丹春宫乃是大凉贵妃的居所。一名宫女远他走了过来,忙迎将上去,向他福了一福,道:容奴才向贵妃禀报。柳光进知道这是外戚进宫朝见的规矩,便点了点头。那奴婢便转身走进殿中。过了一会儿,那奴婢走出殿来,向他行了一礼,道:娘娘有请将军入殿。
柳光进推门入殿,只见殿中的一张梨花木椅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头戴凤钗,身穿云烟缎衣,正是他的妹妹柳韫。柳韫一见到柳光进入殿,忙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说道:二哥,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的宫中?柳光进笑道:小妹,你是不欢迎二哥了。柳韫微微一笑,道:小妹怎么会呢,小妹不过是跟二哥说笑,小妹巴不得二哥天天到宫中做客。二哥。请坐。柳光进嗯了一声,在一张椅子落坐,柳韫也坐了下来。柳光进打量了柳韫一眼,笑道:看到小妹你如此开心,二哥也很高兴。
柳韫收起笑容,正色道:“二哥,瞧你今天神采奕奕,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柳光进脸现喜色,说道:“娘娘说得不错,老臣这次进宫是特向娘娘报喜。”柳韫惊道:“报喜?二哥,究竟是什么喜讯?”柳光进笑了笑,道:“皇上刚刚召见我进宫,说是要调元嘉回京,诏书是四天之前,按时日推算,不日之内便可到京了。”柳韫怔了一怔,脸现笑容,说道:“这是真的吗?元嘉真的要回来?”柳光进点了一下头,道:此事千真万确,皇上已命秘书台的官员去起草诏书,不日之内便可传达。话语之中也带有喜悦之意。柳韫道:元嘉到京之日,本宫一定要在宫中设宴好好的招待他。柳光进听她说到这里,心中倒是生起醋意,说道:你呀,就是这么一直疼他。柳韫听他说到这里,不禁生起气来,埋怨道:大哥去世之前,把他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的照顾他。我身为他的姑姑,我不宠他,又有谁能宠他呢?难道指望二哥你吗?你看看你,怎么说着又说到我身上。那还不是二哥你旧事重提。算了,我认输了,小妹你句句说得有道理。小妹你说得对。这些年来元嘉孤苦无依,幸亏有妹妹的照顾和教诲,他才能成材,才能成为将军,为国效力,这些都是妹妹的功劳。妹妹你为他操了不少心,你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柳韫喃喃道: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呢?柳光进凑上前去,低声道:妹妹你虽身为贵妃,可你毕竟不是皇后。
柳韫天资聪明,听他说到这里,便猜到了兄长言语之意,立时吃了一惊,脸色黯然下来,向他问道:你是不是想劝皇上立为我为后呢?柳光进微微一笑,道:不错,我心中正有此意。哥哥正是这个意思。我已经联名朝中大臣写好奏疏,请皇上册立你为皇后。有我和众位大人的保奏,再加上这么多年对你的恩宠,相信皇上不会不答应的,妹妹你就等着皇上下诏封后的好消息吧。柳韫忙道:哥哥,你万万不能这么做。柳光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奏章都已经写好了,如若不呈,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大臣的一番苦心。”说着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章。
柳韫却推脱不接,站起身来,说道:“哥哥,你和众位大臣的一番苦心妹妹在此心领了,可是你虽侍奉皇上二十多年,但你却仍是不了解皇上。”说着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又道:“皇上不是不想立我为皇后,而是他不敢立柳姓女子为皇后。”
柳光进奇道:“此话何意?”柳韫道:“哥哥,你难道忘了前朝废后柳如瑟惨死之事,为何而死?
孝诚皇后柳如瑟是世宗皇帝亲封的皇后,受朝臣称颂,百姓景仰;可当世宗皇帝驾崩后,性情大变权欲熏心,想要垂帘听政,便利用皇后之尊在宫中扶植自己的势力,又号令手下的兵士对皇室展开大规模的清洗,杀了数十名反对她的皇子皇孙,连她的亲生皇儿都不放过,可谓丧尽天良,害得大凉皇室险些诛戮殆尽。李凉皇姓一脉险些就此断绝在她的手上;而她又得到了什么,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的亲侄子,也就是后来的景宗皇帝亲手推翻,她本人被景宗皇帝处以死刑,落得个身首异处、身败名裂的凄凉下场。哥哥,你难道还不吸取教训?”
柳光进道:“哥哥只不过想让你做皇后,妹妹你一向温婉贤惠,你若是做了皇后,必会恩泽万民,造福大凉。”
柳韫摇了摇头,道:“哥哥,你错了,其实不做皇后,也能以贵妃之尊恩泽万民。只要向皇上提一些好的主张,让他亲近贤臣远离小人,也算是为百姓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柳光进点头道:“好,你说的也有道理。”说着走到柳韫的身前问道:“不过我还想再问你一句话,妹妹,做不成皇后你会不会很难过?”说到这里,向她瞧望一眼。
柳韫浅笑一声,道:“小妹不会难过,相反小妹还很开心,很是心满意足。皇上虽只封我为贵妃,不过他早将摄理后宫之权交到小妹的手中,我现在跟皇后有什么分别,何况我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不想为了一个皇后的虚名,有伤我跟皇上之间的和气呢。”
柳光进一时无语。
柳韫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小妹认为女人到了三四十岁就应该好好的相夫教子,方才不失妇德;小妹能当上贵妃,已是皇上对小妹天大的恩宠,小妹再去争皇后,又有什么意义?”
柳光进背转过身去,说道:“可是小妹你只要向前大胆地走一步,你就是皇后了。你便能一步登临风位,高高在上了。只怕未必,或许在小妹前方的不是万人瞩目风位,而是摸不见的万丈深渊,只要小妹再往前踏出一步,便会万劫不复了。”突然转过身来,叫道:“二哥,你不要再劝我了,小妹主意已定。”
柳光进摇了摇头,叹道:“好吧,人各有志,小妹,哥哥不会再勉强你,哥哥会让这封奏折你就当没看过,这件事你就当臣妹提过。臣今后也绝不提此事。妹妹今日的话真让哥哥茅塞顿开,好,妹妹你既然有你的主张,那哥哥便不再担心了。”说着便收起那份奏章。
柳韫又缓缓的说道:“哥哥,说到担心,我倒是担心你?“柳光进指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担心我?我有什么事好担心的?柳韫道:“自从李玉申死后,就轮到哥哥你跟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别人不知,小妹岂能不清楚。哥哥你跟太子殿下斗了这三年之中,不分胜负,哥哥难道还要逞强下去吗?”
柳光进又叹了口气,说道:“小妹你不明白,不是哥哥争强好斗,逞强好胜,是太子他没把我这个车骑将军放在眼里,凡是我在朝廷上所提的主张,他都要反对,凡是我提拔的官员,他都要罢免贬斥。他这分明是跟我处处为敌,与我作对嘛。妹妹你叫我怎能忍受呢?“说着,拂了一下衣袖。
柳韫听他的语气,似乎心中对太子充满了莫大的敌意,怨恨至深。忙温言劝道:“哥哥你不要只说太子的不是,你有没有好好的反思过自己,太子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柳光进大声道:“我有什么好反思的?”话语之中略有埋怨之气。
柳韫道:“别怪小妹说话逆耳。小妹虽在深宫,不出宫门。不过小妹也听到有关哥哥你的闲言闲语。有人说你平时专横跋扈,对太子殿下不参不拜,不行君臣之礼,宫中早已传遍了,你对他视若无睹,难怪他会瞧不上你。到底他是太子,君臣有别,哥哥你还是收敛点好。”
柳光进哼了一声,厉声道:“不行,这口怨气憋在哥哥的心里好久了,哥哥一定要向他斗到底。”
柳韫突然落泪,泣道:“哥哥,娘若知道你今日变得权欲熏心,她该多悲痛啊。”说着,只觉心中一酸,掩面呜呜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