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通勤的公共汽车里,你还迷蒙着惺忪的睡眼,身体却如行尸一般在人流里推搡,拥挤的车厢,烦躁的空气。
汽车广播和手机屏幕送来各种信息,很快便填满你空荡荡的脑袋。这不是一段短暂的路程,没有谁能够快速地解脱出来。
你想戴一副耳机,把自己与周遭的嘈杂隔离开来。或者你想趁这段时间翻几页没有读完的小说,说不定能像国外地铁里读书的小伙那样,一不小心就成了网红。可是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除非你腋下的那个老头能卸下他背上的箩筐,否则,你紧握吊环的手再难放下了。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过上这样的生活,你不知道家乡小城里这么好突然涌入这样多的外来人口,你只记得几年之前,上高中的时候,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街上的人流只是突然间增多一些,而后很快便又恢复清净。你只记得那时小城刚刚投运的公共汽车是外地报废的中巴车,被换上新的座椅重新喷漆,安装一个投币箱便成为这座城市里的第一代公共汽车。小城里的人们很是高兴,他们盼了几十年,总算能坐上一块钱的公交车,不用再浪费钱去坐五块钱的奥拓车(当时的出租车)。
你不知道这几年的时光,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市是以什么样的速度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张,你不知道这几年从报废的公交车到清洁能源的公共汽车,小城市的发展如何用五年的时间走完其他地方几十年的路。
你只知道这些年城市里的路边摊每天都在几何式增长,你只知道现在街上卖的洋芋和豆干再也不是当年的味道,你曾经用心去探寻这变化的原因,后来你才发现现在出摊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邻居家的大娘,城郊的农村妇女从来不会用心去调制一碗精制的蘸料,甚至洋芋的皮也不再需要去削。
小城里的豆干,那是多少游子魂牵梦绕的味道,然而,现在机器早就代替了手工,自然的发酵也变得无关紧要,失去了时间的酝酿,从他乡归来的孩子再也找不回那种记忆中的味道。
你不知道这种变化起于何时,又为何会变?你只知道,每年城郊的农民都会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摇身一变成为这座城市的居民。他们兴高采烈地搬进新家,学城里人一样成为各种餐馆和麻将馆的常客。过不了多久,拆迁补偿款就不见了踪影,于是街上的路边摊又会多出几家,叫卖“酸汤包谷饭、菜豆腐饭”的喇叭声又会更响亮几分。河两岸的堤坝上和广场的花坛边又会出现更多无人清理的垃圾。我的家乡就是这样在城镇化的热潮中一天天地热闹起来。
前几年,一位朋友从外地来游玩,她非常感慨地告诉我,他发现我们的城市好像什么都有,唯独就是缺少一样东西。我饶有兴趣问她少了什么?她简单回答:城管。这让我这个东道主一时间也只能摇头叹息。
在这里我不想去探究所谓的“黔西事件”对我们这座城市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是我必须很负责任地回答我那位朋友:我们这里当然有城管,不仅编制满员而且还有很多编外人员,因为他们每个月都会一个不少出现在财政局的报表上。
我们尚且不要再去探究有没有城管这样高深的哲学问题,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人具有能够在一夜之间整脏治乱的神奇力量。
小城里的居民经常会在某天清晨突然发现城市里的交通不再拥堵,街边那些破败不堪的路边摊也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甚至路面上都变得一尘不染。
然后你就会看见,在警车开道后跟着长长的“考斯特”车队,可以想见,车里漂亮的解说员指着昨夜才被高压水枪冲洗一番的街景介绍着试验区的发展成果。
你不知道这个肮脏的城市是如何变得一尘不染,你不知道车里的客人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你只知道你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都承受着城市通勤带给你的痛苦。
你想买车,可是却买不起一个停车位,于是你想换换工作,增加你的收入。
可是尽管你是那样的优秀,尽管你能够考上第一的名次,考官却假装思虑良久,语重心长地对你说:我看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以你的性格应该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你惊讶地问他:我们好像第一次见面,你怎么会了解我的性格。考官这时却依然语重心长地对你说:我这么大年纪,可谓阅人无数,你们这些小年轻还需要再努力努力。说完用拇指和食指不经意地在鼻子上捏了捏。搞不清楚这座城市到底有没有城管的你,自然也看不懂考官的肢体语言。
于是你失去了那份工作,同时也错过了买停车位的机会,所以你还是只能混迹在满是背都兜和提篮的车厢里,苦逼地通勤。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