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酒馆》
剧本
故事梗概：
我在常去的酒馆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一件几年前的旧事。一场残破的婚姻、一个善意的罪行，以及一个家庭的命运，在新时代来临之际，于破败中重生。
人物：
我、出狱犯人、我的同学、刚离婚的女人、小男孩、老板、老板娘、老板儿子
01 公交车上 黄昏 外
[我戴着耳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左前方一个黑衣女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前方几个老人在交谈。]
老人甲：听说了吗？最近老李家大儿子把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带到家里来了！
老人乙：哟！那小子这么胡来呀！他不是才刚离婚吗？不怕老李发脾气？
老人甲：现在跟咱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开放得很。咱们呀，都老喽！
老人乙：是啊，现在只能羡慕那些小家伙比咱们年轻这么多啦！
老人甲：当老子的背地里羡慕儿子，瞧这老脸……
（两人笑起来）
[我听着隐约传来的笑声，好奇地摘下耳机。女人站起身来，示意小男孩坐在那里别动，自己走到老人面前，抓住扶手。]
女人：老先生，你们说的老李家儿子是市里开出租的那个吗？
老人甲：（面带微笑）欸？你认识他？你是小李的朋友吧？
女人：（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吧。
[女人和老人寒暄了几句走回来。我无意中和她对视一眼，她眼里满是忧郁。我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她。列车到站。我下车。回头时又和她对视一眼。我匆忙离开。]
02 文化酒馆 夜 内
[我信步在幽深的巷子里来回穿梭。一路上路灯的白炽灯光明亮不一，其中拐角处的一盏甚至坏了。我来到文化酒馆，走进去。]
[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节目是中央电视台的《经典咏流传》。酒馆里没有客人。]
老板娘：（笑）呦，来啦！
我：（点头）又到周六了，我妈值夜班，我不会做饭，就来了。
老板娘：今天还是鱼香肉丝炒饭吗？
我：对。
[我找个位置坐下。刚好可以看见电视画面。老板娘扭头对后厨吩咐了一声。]
老板娘：（以头为指向电视的方向点了两下）看过吗？
我：（点头）看过。语文老师组织的，说方便学习诗词。
老板娘：（叹息）真好啊！我们以前背书的时候，都是死记硬背来着。
我：我觉得诗歌还是唱出来比较好。
老板娘：是啊，这不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嘛！
[老板儿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板儿子：（边进门边喊）妈，我回来了！
老板娘：（从柜台后出来走向前）回来啦，路上舟车劳顿的，不怎么舒服吧？快回屋歇歇！
老板儿子：（笑）妈，瞧您说的。坐飞机不就几个小时的事儿吗？坐得也比较舒服，哪儿会舟车劳顿！
老板娘：好好好！不劳顿不劳顿。你先进去看看你爸吧，他在里面忙活着呢！（抱怨）帮他干点活啊。一把老骨头了，说了不让干他还非要干！
[老板儿子走入内堂。我看了会儿电视，做好的饭被老板娘送了过来。]
老板娘：趁热吃哈！
我：谢谢。
[老板娘见我吃着饭，也不再开口。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是公交车上的女人。]
老板娘：您好，吃点什么？
女人：（面容憔悴）来两瓶啤酒吧。
老板娘：（惊愕）只要啤酒？
[女人只点头不回答。老板娘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常见的崂山啤酒放在女人桌上。不一会儿，我吃完饭就离开了。]
[走出错综复杂的小巷，公车经过城市繁华的夜景。到家。]
03 家 夜 内
[客厅里的日光灯亮着，我坐在沙发上看书。窗帘随风摆动。手机铃响。]
我：（按下接通）喂？
电话那边：是我。干什么呢？
[我低头看一眼书。]
我：看书呢。
电话那边：哦……什么书啊？
我：（合上书看着书封）余秋雨。《文化苦旅》。
电话那边：听说过——但还没看过。对了，素材整理好了吗？
我：（看向墙上的挂钟）空镜我这边整理好了。其他的倒删了不少。红木博物馆里的戏不要了是吧？
电话那边：不要了。明天你整好后带给我，我让学长剪一下。
我：没问题。
电话那边：还有，配乐的事……
我：（坏笑）放心吧，我给你找一个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包你满意。
电话那边：……去死！搞什么印象派！你想把学长弄晕吗！
[我们笑起来。]
电话那边：（笑）不说了。配乐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无损的，学长那里无损音质导入不进去。
我：放心吧。
[挂了电话。我收拾一番，洗漱后躺在床上睡去。]
04 教室 日 内
[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我走进教室，来到他们身边。]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喏，素材都在里面了。
[昨晚和我通话的女同学（导演）走到我面前。]
导演：（接过U盘）一会儿一起去找学长吧。
我：（点头）行！
同学甲：一会儿……我们就不去了吧。
我：（惊讶）为什么？一起去不行吗？
同学甲：（摊手）你们一个编剧一个导演，按你们想象的画面剪辑就是了。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同学乙：是啊！我们人去太多，学长那里也会麻烦的。
我：（看向她）大导演，怎么办？听你的。
导演：（沉吟）不然就我们俩去吧？
我：可以。
[我们离开教室。]
05 街上 黄昏 外
[两人在街上漫步。]
导演：学长人真好，剪得像他自己的作品一样用心。
我：是啊。接下来去哪儿？
导演：回家吃饭。
我：（故作叹息）唉！你还有饭可吃，哪像我，孤家寡人。
导演：你父母又没在家？
我：嗯。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
导演：这样吧。你跟我回我家。
我：（愣住，脸红）什么——
导演：（白眼）别多想！我家后面的巷子里有一个不错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吃晚饭。挺便宜的。
我：（沉思片刻）好吧。你带路。
[我们走到公交站牌下。公交刚好赶到。我们上了车，里面人很少，就随便找了两个位置坐下。公交行驶到目的地，一个熟悉的文化路站牌跃入眼中。]
我：（怪异）你说的不会是“文化酒馆”吧？
导演：你知道它？
我：（点头）当然。那是我最喜欢去的一家店。
导演：（疑惑）你一个高中生去酒馆干什么？
我：早先我父亲去烟台打工，认识了这家酒馆老板的表弟。回来后他们几个工友就经常在这里小聚。他带我来过几次，一来二去地就和老板熟了，加上这里的饭菜也很不错，并不是只卖酒，我就常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过来。
导演：（恍然）这样啊。
[两人穿街走巷，来到“文化酒馆”]
06 文化酒馆 夜 内
[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了我们。我们等待饭菜上桌。电视里依然播着《经典咏流传》。]
导演：（悄悄）想不到老板娘也看这档节目。
我：（笑）它现在可是真的火遍大江南北了。
导演：古典诗词本身就很火好吧？
我：火上加火嘛！够把精华从尘埃中蒸发出来，呈现给时人了。
[她点头表示同意。老板这时从外面走进来。]
老板：（看着老板娘）老李家儿子捅出乱子了。
老板娘：怎么了？
老板：那小子对人小姑娘动手动脚的，小姑娘哥哥见自家妹妹收了欺负，找上门来了。
老板娘：（担忧）没出什么大事吧？
老板：这倒没有。我来的时候两家风波也将平下来了，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老板看见了我和同学。]
老板：（歉意地笑）哟，有客人啊！（看向老板娘）瞧你也不说一下，当着两个年轻人的面谈这种事，真是怠慢。
同学：（摆手）没有没有。
老板：（笑）行啦！你们吃，我不打扰了。
[老板走进后房。三人不再开口。直到老板儿子走了进来。]
老板儿子：妈！我去小李家看看。
老板娘：（沉默一阵）也行。你俩是大学同学，你去劝劝小李，让他跟人家小姑娘道个歉，以后对人好点儿。大男人的，这点气度咋能没有？
老板儿子：（转身离去）知道了。
[沉默一会儿后，老板娘借故走入屋内。]
同学：（压低声音）我觉得这“小李”太没出息了。真希望人姑娘甩了他。或者姑娘哥哥揍他一顿！（挥拳）
我：（讶异）怎么了你？这么有感触。跟你经历过似的。
同学：（低头）我就是经历过。
我：什么……
同学：（把玩着手里的筷子）我小姑上周刚离婚。她和我那个姑父闹翻了。
我：怎么回事？
同学：（摇了摇头）没什么，家事，不想多说了。倒是你们男生，以后可要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好些。
我：（笑）这你放心。未来一定会彻底实现男女平等的。我记得哪一本书里提到过，女性和男性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连接。两者之间的所需与被需是互补的，像古人的太极阴阳……
[我看了看柜台后面墙上的阴阳鱼图案。]
07 文化酒馆 夜 内
[我走进酒馆。里面只有老板和一个中年男人在交流。]
老板：（对我）你先坐着，我去通知一下后厨。
我：（坐下）谢谢。
[我从书包里拿出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看起来。中年男人默默地喝着酒，一杯又一杯。我翻看着书，一页又一页。秒针不停地转着，一圈又一圈。老板带着饭菜出来了。]
老板：（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后厨临时有事离开了，这菜是我自己做的。见谅哈！
我：（笑）我倒想尝尝老板您的手艺呢！
老板：（笑）我的手艺？我这手都快生疏了，不好吃尽管说，今天的饭钱我免啦！
我：（摆手）这怎么行？！该付还是要付的……
老板：哎呀，别说啦！就这么定了！
我：（摇头）不不不……
老板：都是老熟人了，客气啥？
我：不然的话我们一起吃吧，反正——今天的菜有点多。
[一盘快要溢出来的鱼香肉丝。]
老板：一起吃也行。至于这菜量……（搓搓手）不是说了吗？我好些日子不下厨了。
[两人坐在一起吃起来。]
08 车站 黄昏 外
[我在车站等公交。我等车的时候，一个女人刚好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是那天遇见的女人。她打着电话。在站牌前停下。]
女人：小李好些了吗？……啊，在医院呢？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呢？……哦，没什么大碍啊。……什么？还要拘留十五天？……小李这孩子，真是……唉！全当一个教训吧，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好好改造……我去李老家一趟……嗯？李老自己做的？……也罢，那我就不去了……
[公交到了。我上车。女人没有跟我一路。]
09 文化酒馆 夜 内
[那个男人依旧在一个人和闷酒。老板娘擦试着酒杯。]
我：（在柜台前轻声问）老板娘，那个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一连三周了，我每个周六过来都见他在这儿。
老板娘：（小声）他呀，听说刚从监狱里出来，国家给他发了十几万的赔偿金，因为找不到工作，他每晚都来这里解闷。
我：他犯了什么罪呢？
老板娘：（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扭头注视着他。]
10 文化酒馆 夜 内
[男人不在。前些天见到的女人在那里用餐。她和老板娘交流着。]
老板娘：（抬头看我）来啦？快坐吧。
我：今天不吃鱼香肉丝了。来碗汤喝吧。
老板娘：（奇怪）怎么了？不怕晚上会饿吗？
我：不是。我今天中午去一个亲戚家吃喜宴了，现在不怎么饿。
老板娘：这样啊。
[老板娘转身走入屋内。女人走过来。]
女人：小哥，你说吃喜宴？是有人结婚了吗？
我：是啊。你有事吗？我可以——
女人：（抢先开口）那个，我，我只是想祝福他们。对……（黯然神伤）我只想祝福他们……
[老板娘很快就走了出来。]
老板娘：（把碗放在面前）你们聊什么呢？
我：哦，我一个亲戚今天不是结婚吗？就和阿姨聊了聊。
老板娘：（看着女人）你就别太在意了。好人家多的是，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看了看二人）阿姨怎么了？
女人：（低下头）我刚离婚。
我：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女人：（摇头）没什么。该怪我不该问的。
老板娘：你们俩争什么？你们谁都没有错。要怪就怪你前夫，对陌生人没有包容心就算了，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真不像话！
[三人无言。]
11 文化酒馆门前 夜 外
[我和同学来到酒馆门前。男人拿着几瓶酒离开。老板站在外面。]
我：怎么了？
老板：我也不清楚。听说一个女人担保他找了份工作。他之前是救人的时候误伤到了人家，被错判了几年。做人其实很端正的。
我：也幸好现在有人理解他。
老板：（抬头望天）幸好是现在，换了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年头才能出来呢！
[我们走进酒馆。老板娘正在逗一个小男孩玩。是那天女人身边的小孩儿。电视里，播放着《经典咏流传》。]
老板：（对老板娘）小李该出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和老李接他。
老板娘：（看着老板的背影）路上小心点儿啊！
老板：放心吧。
[同学抱起了小男孩。]
我：真是你堂弟？
同学：不然呢？
我：没什么，挺可爱的。他妈妈呢？
同学：我小姑今天有事，想把堂弟暂时送到我家来照顾。但我今天不是在上课嘛，家里没人，她就先把堂弟送到这里来了。
我：（欲言又止）我上周见过你小姑……
同学：这很正常啊！我小姑离婚后，经常来这里喝酒。不过我看她也快恢复过来了。
我：对了，你小姑的事，方便说一下吗？
同学：（思考一会儿）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小姑也走出来了。再不用担心被人知道了。
[她把小男孩放在一边，让他自己去玩。]
同学：好多年前，我小姑一家打算来我家聚一聚。谁想到就在这酒馆门前，差点发生了一起车祸。我妈说一个年轻人救了我亲爷爷（亲 读 qìng 表姻亲），我小姑想感谢人家，但我姑父却坚持是因为那个年轻人的冒失，才导致我亲爷爷头部受创住院的。后来警方调了调监控，发现那辆摩托车如果继续行驶的话，只要不发生大的偏转，根本就不会碰到亲爷爷。姑父因此起诉了那个年轻人，不知怎的，那个年轻人就被关进监狱了。
我：原来是这么回事。
同学：（叹气）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的法律毕竟有些漏洞嘛，和伦理道德发生了冲突，谁又能怎样呢？
我:（呢喃）现在不同了……
同学：（怔住）是啊，现在不同了……
[老板娘突然从屋内走了出来。]
老板娘：（拿着手机，语速急切）小家伙们，快帮我看看，怎么给它改回去啊？
[同学接过手机，摆弄起来。]
我：（凑上前）不小心调成英文了啊？
同学：你先去看着我堂弟吧，我英语比你好，我来调语言。
[我扭头。]
我：你堂弟把我书拿出来了。
同学：（坏笑）跟我说干什么，自己找他要去啊？
[我走到小男孩面前。]
我：（弯腰）小朋友，把哥哥的书给哥哥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我一眼，抱着书跑开了。我回头看着同学。]
同学：（抬头）看我干什么？快追啊？
[我应声追上去。小男孩嬉笑着在桌椅间绕来绕去。我边喊边追着他。]
[过了一段时间，同学走了过来，把她堂弟捉住了。]
同学：（白了我一眼）瞧你，怎么连个小孩都管不住？还不如我一个女生呢！
我：（无奈）他根本不躲你好吧？
同学：（笑）这也是一种实力。
[老板娘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她儿子从俄罗斯打来的视频。我们不再说话。]
老板娘：（歉意地笑）再帮我调个亮度吧？
我：我来吧。
[快速地调好调亮度。]
老板儿子：谢谢啊！
我：没什么。就是信号不太好。
老板儿子：（打趣）信号不好开5G！
我：（笑）等等吧，现在本学生又没钱。
[众人笑。老板娘接过手机，和儿子聊了一会儿家常。]
老板儿子：妈，你也该学学手机的基础功能了哈！
老板娘：知道啦！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外国人没有怎么你吧？
老板儿子：（抚头）妈，你当现在什么年代啊！我们在学校是被平等对待的。
老板娘：那就好那就好！你自己也要学会照顾自己啊。那边冷，多加些衣服，注意保暖。缺钱的话直接跟我们要，别屈着自己。
老板儿子：知道了。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是俄语。]
老板儿子：妈，我这边有点儿事，先挂了吧，忙完再聊。
老板娘：好好好，你先忙，不用管我。挂了哈！
[电话挂断。安静了一会儿。]
老板娘：（感叹）孩子大了，在国外也不用担心了，时代不同了啊！
我：（回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是啊，时代变了，变好了吧？
同学：（突然）你看什么呢？
[我们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小孩。他拖着腮，看着我的《文化苦旅》。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段话：“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的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重重的叹息。”]
12 街道 夜 外
[我把同学和他表弟送回了家。自己一个人走向车站。路上。]
我：（自语）微电影剪完了，是该练习影评了。校考也快到了，有的忙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找到了什么工作呢？是快递员吗？还是更好一点？国家为他正名了，他往后的生活也不用太费心了吧？……还有同学的小姑，希望她找个好人家，她今天去忙了，是忙着干什么呢？……唉！（叹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抓紧回去练习影评吧！现在普通学生都能学习艺术了，抓住现时的机会才是主要的。
[车到了。上车。我坐在座位上。把书包放在膝盖上面。书的一角意外露出来，上面写着“文化”二字。]
THE END
TIME:
19.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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