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世上最会说情话的人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先总崇拜所谓民国四大情书,现在看来,沈从文是深情无措的稚子,鲁迅是温情别扭的硬汉,朱湘是温柔委屈的弱书生,徐志摩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白脸。 跟朱生豪比起来,他们都差了一个等级啊。
读沈从文和鲁迅可能会会心一笑,尤其会被沈从文的痴情打动,但是还是脱不了对其孩子气的无奈好笑。
但是看朱生豪的书信,绝对适合在阴冷下雨的夜晚,暖心坚定心之所向,情人更是益友。
人与人的交往中,更注重的是心灵的相谐,欣赏。这种心态使得朱生豪可以对宋清如不明朗的态度甚至拒绝安之若素。在苍茫的生活中,有一个知心朋友的存在,只一念思及,也是一种温暖。
我是先看莎士比亚,知道了朱生豪,又因朱生豪的情书,第一次对莎士比亚自愿的又产生浓厚的兴趣,戴上眼镜重新看这样一个人笔下的莎士比亚,简直不敢想象。
这位被朋友笑谑为“没有情欲”的木讷书生,写起情书来实在是情书中的极品。
请看下面他写的句子: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这两天我很快活,而且骄傲。 你这人,有点太不可怕。尤其是,一点也不莫名其妙。”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
“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么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希望你快快地爱上一个人,让那个人欺负你,如同你欺负我一样。”
“但愿来生我们终日在一起,每天每天从早晨口角到夜深,恨不得大家走开。”
“我实在是个坏人,但作为你的朋友的我,却确实是在努力着学做好人。”
“我渴望和你打架,也渴望抱抱你。”
“为什么不来信呢?不是因为气我吧?我所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你一定不要相信我。”
“ 聪明人是永不会达到情感的最高度的。”
“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也真想把你抓起来打一顿才好。”
“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
回答我几个问题:
1、我与小猫哪个好?
2、我与宋清如哪个好?
3、我与一切哪个好?
如果你回答我比小猫比宋清如比一切好,那么我以后将不写信给你。”
“我只愿意凭着这一点灵感的相通,时时带给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辉,照耀我疲惫的梦寐,永远存一个安慰,纵然在别离的时候。’”
“我爱你也许并不为什么理由,虽然可以有理由,例如你聪明,你纯洁,你可爱,你是好人等,但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你全然适合我的趣味。因此你仍知道我是自私的,故不用感激我。”
“我愿意懂得‘永恒’两字的意义,把悲壮的意义放入平凡的生活里,而做一个虔诚的人。因我是厌了易变的世事,也厌了易变的自己的心情。”
“我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时却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爱你。你如同照镜子,你不会看得见你特别好的所在,但你如走进我的心里来时,你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样好法……”
“以前我最大的野心,便是成为你的好朋友;现在我的野心,便是希望这样的友谊能持续到死时。谢谢你给我一个等待。做人最好常在等待中,须是一个辽远的期望,不给你到达最后的终点。但是一天比一天更接近这目标,永远是渴望。不实现,也不摧毁。每发现新的欢喜,是鼓舞,而不是完全的满足,顶好是一切希望化为事实,在生命终了的一秒钟。”
“你不懂写信的艺术,像‘请你莫怪我,我不肯嫁你’这种句子,怎么可以放在信的开头地方呢?你试想一想,要是我这信偶尔被别人在旁边偷看见了,开头第一句便是这样的话,我要不要难为情?理该是放在中段才是。否则把下面‘今天天气真好,春花又将悄悄地红起来’二句搬在头上做帽子,也很好。‘今天天气真好,春花又将悄悄地红起来,我没有什么意见’这样的句法,一点意味都没有;但如果说‘今天天气真好,春花又将悄悄地红起来,请你莫怪我,我不肯嫁你’,那就是绝妙好辞了。如果你缺少这种poetical instinct,至少也得把称呼上的‘朱先生’三字改做‘好友’,或者肉麻一点就用‘孩子’;你瞧‘朱先生,请你莫怪我,我不肯嫁你’这样的话多么刺耳;‘好友,请你莫怪我,我不肯嫁你’,就给人一个好像含有不得不苦衷的印象了,虽然本身的意义实无二致;问题并不在‘朱先生’或‘好友’的称呼上,而是‘请你莫怪我……’十个字,根本可以表示无情的拒绝和委婉的推辞两种意味。你该多读读《左传》。”
“我并不愿自拟为天才(实在天才要比平常人可怜得多),但觉得一个人如幸而逢到一个倾心相交的友人,这友人实在比全世界可贵得多……如果我有希望,那么我希望我们不死在同一空间,只死在同一时间。”
“我们都是世上多余的人,但至少我们对于彼此都是世界最重要的人。”
“我想作诗,写雨,写夜的相思,写你,写不出。”
“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觉。”
“我找到了你,便像是找到了我真的自己。如果没有你,即使我爱了一百个人,或有一百个人爱我,我的灵魂也仍将永远彷徨着。你是unique(独一无二)的。我将永远永远多么多么的欢喜你。”
“要是你真比我大,那么我从今后每年长两岁,总会追及你。”
“凡未认识你以前的事,我都愿意把它们编入古代史里去。你在古时候一定是很笨很不可爱的,这我很能相信,因为否则我将伤心不能和你早些认识。我在古时候有时聪明有时笨,在第十世纪以前我很聪明,十世纪以后笨了起来,十七八世纪以后又比较聪明些,到了现代又变笨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一次我梦见宋清如,她开始是向我笑,笑个不住,后来笑得变成了一副哭脸,最后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笑得变动了位置,最后的最后满面孔都笑得面目模糊了,其次的最后脸孔上只有些楔形文字,这是我平生所看见的最伟大的笑。我真爱宋清如。”
“我愿意舍弃一切,以想念你终此一生。”
“阿姐:不许你再叫我先生,否则我要从字典中查出世界上最肉麻的称呼来称呼你。特此警告。”
“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你总有一天会看我不起,因为我实在毫无希望,就是胡思乱想的本领,也比从前差多了。”
“我不很快乐,因为你不很爱我。但所谓不很快乐者,并不等于不快乐,正如不很爱我不等于不爱我一样。”
“我愈是成为博爱的自我,我愈是发疯地仇视它。”
“对于你,我希望你能锻炼自己,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不要甘心做一个女人(你不会甘心于平凡,这是我相信的),总得从重重的桎梏里把自己的心灵解放出来,时时有毁灭破旧的一切的勇气,耐得了苦,受得住人家的讥笑与轻蔑,不要有什么小姐式的感伤,只时时向未来睁开你的慧眼,也不用担心什么恐惧什么,只努力使自己身体情感各方面都坚强起来,我将永远是你的可以信托的好朋友,信得过我吗?”
“每天每天你让别人看见你,我却看不见你,这是全然没有理由的。 ”
“总之你是非常好非常好的,我活了二十多岁,对于人生的探讨的结果,就只有这一句结论,其他的一切都否定了。当然我爱你。”
“不要自寻烦恼,最好,我知道你很懂得这意思。但是在必要的时候,无事可做的时候,不那样心里便是空虚的那样的时候,何不妨寻寻烦恼,跟人吵吵闹闹哭哭气气都好的,只不要让烦恼生了根。 ”
“只有你好像和所有的人完全不同,也许你不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时较之和别人在一起时要活泼得多。与举世绝缘的我,只有你能在我身上引起感应。”
“傻瓜,我爱你。”
“在此刻,我们的处境很有些相仿,我们的家庭方面都在盼望我们赶快结婚,而我们自己都在托辞敷衍着。关于我自己,我抱着不结婚的理想,少说些也已有五六年了,起初还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诗意的想头,伴着对于现社会婚姻制度的不满,而近年来生活的困苦的暗影更加强了我的决心。姑母他们以为我现在不愿结婚是有所期待,或者因为嫌现在收入菲薄,要等经济方面有恃无恐后再说,因此倒是相当地嘉许我。但我如说出永远不结婚的话来,她们便要说我是傻子,而且也不肯相信(按照我们的道德的逻辑,你不娶妻生子,父母生下你来做甚么?……),然而我自己相信我是聪明的,虽然未免偷懒规避了‘人生的义务’……关于你,那么似乎你的理由只是怕和平常女人陷于同样命运之故,然而这并不是怎么充足的理由,因为命运的平凡不平凡和婚姻并无绝对的关系,真是一个能够自己有所树立的女子,那么虽结了婚也不妨害她为一个不平凡者。不然的话,你能说一般的独身妇人比结婚者的命运更可傲些更幸福些吗?多分是反而更悲惨些……”
“好像是你,又好像是别人,把一些专职的女巫带到了我这里。像说胡话一般,我反复地念叨着两个字,我和你。”
“我想婆婆,婆婆一定不想我。”
“我宽宥你过于皇上的大赦,当你娇嗔过分等等时,我宽宥你像重复追问之人的不明白。——我对你的态度”
“今天宋清如仍旧不给信我,我很怨,但是不想骂她,因为没有骂她的理由。今天中午气得吃了三碗,肚子胀得很,放了工还要去狠狠吃东西,谁教宋清如不给信我?”
“写一封信在你不过是绞去十分之一点的脑汁,用去两滴眼泪那么多的墨水,一张白白的信纸,一个和你走起路来的姿势一样方方正正的信封,费了五分钟那么宝贵的时间,贴上五分大洋吾党总理的邮票,可是却免得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无心工作,悲观厌世,一会儿恨你,一会儿体谅你,一会儿发誓不再爱你,一会儿发誓无论你怎样待我不好,我总死心眼儿爱你,一会儿在想象里把你打了一顿,一会儿在想象里让你把我打了一顿,十足地神经错乱,肉麻而且可笑。你瞧,你何必一定要我发傻劲呢?就是你要证明你自己的不好,也有别的方法,何必不写信?因此,一、二、三,快写吧。”
——摄政王录于半吊子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