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说天下】《商道由心——阳明学传习录的商道品读》(5)企业贵专

互联网经济,什么最重要?关于这个问题,估计不少人的回答是:产品。

典型的产品思维是这样的:我拥有特定的技艺、技术、资源,具有生产某种产品的优势,那么针对这一产品的潜在用户,分析他们的特定需求,根据这一需求在产品的特定方面予以精进,形成独到的优势独特的形态,以满足用户的这么一种思维模式。这种思维模式的特征是,从“用户”到“需求”到“产品设计”到“项目管理”再到“产品运营”再到“不断反馈循环迭代”。所谓的“产品为王”,就是以这种“产品为核心”的思维方式为商业模式的基点。

实际上,这种思维模式的根本逻辑就是,由某种先行确定的具体的产品来寻找并承载价值、意义、关爱。相对于之前粗放增长时期的资金、渠道甚至关系为王,这种思维方式当然是极大的进步。不过,如果以心学的视角来看,这种境界仍是以物为主由外主内,可称霸道,却不及王道。

王阳明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源,体未立,用安从生?”这里要解释一下,中国传统哲学,对天道的看法是“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此,凡事都有一个本源,也就是太极。那么,对事物加以分析认知,有个很有名的词,叫做“一以贯之”,也就是用一个根本性的事理贯通事情的始末或全部的道理。在这方面,王阳明进行了生发,认为‘一’ 如同树的根,‘贯’如同树的枝叶。没有根基,哪有枝叶?体用一源,体未立存,用从哪来?”那么,商业模式上也是这个道理,到底什么是体什么是用?

王阳明认为:“天地气机,元无一息之停。然有个主宰,故不先不后,不急不缓,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若主宰定时,与天运一般不息,虽酬酢万变,常是从容自在,所谓‘天君泰然,百体从令。’若无主宰,便只是这气奔放,如何不忙?”这意思就是,商业层面的气运机会,是持续变幻的,本来就没有瞬息中断过。但其中有一个主宰,就能不先不后,不急不缓,即使千变万化,只要主宰恒定,人就有了依托与立足的倚靠。如果主宰安定,如同天地运行一样永无停息,即使日理万机,也经常从容自在,也就是所谓的‘天君泰然,百体从令’,如果没这个主宰倚靠,只能跟着气机变化而不断奔波跟进,怎么会不忙乱呢?”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产品形态,以及对应的用户需求,其实一直是跟着时代、技术、资源的变化而变化的。不论我们以用户端还是以产品端为倚靠,都难免不断地调试跟进,导致整个商业模式的颠覆或巨变。这固然不是做不到,但代价太大。人挪活树挪死,企业作为一个组织体系,显然与树的特质会更接近一些。

那么,什么才是恒常之道,能够承载企业的商业根基与版图呢?

唯有价值观。

觉得有点虚对不对?其实真不虚。现在很多企业主号称要打造百年老店,次一点的好歹也撑个二三十年吧,可是这一百年来,时代变迁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往往是根本性的变化。美国的几大汽车公司卖了,柯达倒了,诺基亚和手机说再见了?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产品撑不住了。

也有一直没倒的,比如丰田。丰田创始人丰田佐吉在1896年发明了“丰田式汽动织机”,是日本有史以来第一台不依靠人力的自动织机。这台织机织出的布料质量之好、以及织机本身的可靠性之高令世人瞩目,尤其是其中有个“纬线断线自动停机装置”,当纬线发生断头时马上自动停车。直到100年以后的今天,这种装置仍然被大型织机所延用。而正是这种“一旦发生次品,机器立即停止运转,以确保百分之百的品质”的思考方式,形成了今天丰田的思想根基。

而后,由于20世纪初重工业的迅猛发展,接班人丰田喜一郎将研发目光转向汽车,于1937年开设独立的卡车工厂以满足军需。1945年,丰田又在日本战败后迅速转向小型轿车的研发生产。丰田喜一郎宣布:“我坚信只要我们的全体职工和设计人员以高质量的原材料和零部件为起点,设计出高品位的小型轿车并将其商品化,就肯定能闯出一条自己的发展之路。今后,集结全体员工的能力和智慧,研制不亚于外国品牌甚至可以名扬世界的汽车是我们义无返顾的选择。”

1990年,丰田汽车公司再次更改公司章程,向船舶、航空器、航天器,信息通讯等全新领域开始全面进军。尽管在此之前丰田也曾经向汽车产业以外的住宅建设、产业车辆、工业自动化相关系统及设备以及信息通讯企业、航空航天企业等领域进行过投资,但通过这次修改公司章程,丰田明确地向世人展示了它将面向21世纪全面拓展新事业、向一切可能性发起挑战的姿态。

之所以费笔墨将丰田发家史复述一遍,就是为了说明,对于企业来说,主打产品可以变,服务对象可以变,但有一项真正支撑企业长久生命力的东西不能变,那就是企业立足于世的核心价值观。而对于丰田来说,就是两个词:技术、质量。

我们再查询万能的百度,对于企业价值观的阐释是这样的:“企业价值观是指企业及其员工的价值取向,是指企业在追求经营成功过程中所推崇的基本信念和奉行的目标。从哲学上说,价值观是关于对象对主体有用性的一种观念。而企业价值观是企业全体或多数员工一致赞同的关于企业意义的终极判断。不管社会如何变化,产品会过时,市场会变化,新技术会不断涌现,管理时尚也在瞬息万变,但是在优秀的公司中,企业价值观不会变,它代表着企业存在的理由。”

那么,再从“道”的角度来看,万物源生于太极,而太极源于混沌。为什么,一方面正因为是混沌虚无,才具有对于无限变化的包容力。也正因于此,1到100是裂变,而从0到1是质变。0是本质,1是实相,0和1掰开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0与1的对立统一,凑一块儿就是道。对于企业来说也是如此,由0到1,首先要确立存在的意义,而后才是各种裂变演进,从量变到质变。对于企业来说,0是什么,就是孵化之前的万般可能性,可以做个家政平台,也可以做个军火公司,可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纪念,也可以就打算解决在职妈妈没地方照看小孩的痛点,但是最终必须根据主客观情形的冲撞嬗变,聚焦到一个最可行的目的指向上,这就是1,也就是一以贯之的那个“一”。先有1,而后我们才会去编订商业模式画布,才会去撰写商业计划书,才会游说伙伴,才会开设公司,才会找地儿装修挂牌营业……

那么,有了这个“一”之后呢?且看王阳明如何进一步阐释:“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继续翻译白话文:栽树的必须先培养树根,修德的必须先修养心性。要使树木长高,必须一开始就裁去多余的枝叶。要使品德昌盛,必须在初学时就克服外物的干扰和对外物的过分喜好。如偏爱诗文,精神就会逐渐倾注在诗文上。其他诸多爱好都是如此……志向,犹如树的种子,只要不揠苗助长,不忘却初心,一直呵护栽培下去,自然会日夜生长,生机勃发,枝叶日益茂盛。树刚开始成长时,有了旁枝就应该剪掉,然后树干才能长大,不要担心之后无枝叶。初学时也是如此。所以,立志最可贵的是‘专一’。”

那么,这段话实际上传递了三层意思:首先,商业模式订立必须抓住根本;其次,商业运营要厚植根本、摈弃干扰、指向专一;第三,专一的基干成长稳固后则可自然生长开枝散叶。

实际上,西方学界也有着类似观点。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社会学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法律社会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菲利普?塞尔兹尼克就说过:“一个组织的建立,是靠决策者对价值观念的执着,也就是决策者在决定企业的性质、特殊目标、经营方式和角色时所做的选择。通常这些价值观并没有形成文字,也可能不是有意形成的。无论如何,组织中的领导者,必须善于推动、保护这些价值观,若是只注意守成,那是会失败的。总之,组织的生存,其实就是价值观的维系,以及大家对价值观的认同。”

如果背弃价值观,又会怎样?原本以“实现每一个人的梦想”为价值观的索尼,在天外伺郎接班后,却渐渐忘却初心而变成“唯技术”、“唯上”、“唯KPI”大行其道,不能说索尼近期没出过好产品,也不能说索尼没粉丝,但结果依然是申请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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