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的时候,分过两次班。最开始我们学校是根据成绩好坏来分班的,并不是根据你小学最后一次的考试成绩而判断,而是进入初中后在进行考试,不过不同的是只考语文和数学。后来再根据成绩分班,这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所谓的“好班”与“差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重点班”与“普通班”。
我起初是被分在重点班里的,当时自己的成绩不算很好,但也没有太差,总是徘徊在中游的位置,自然不受老师重视。即使我学习很用功,但是在精英群集的重点班里,我的排名自然是很难提高的。
后来为响应国家要求,学校取消了重点班与非重点班的分班制度,将四个班混合打乱成平行班,进行了第二次分班。于是初二下学期,整个年级开始了互相竞争的形式。
我先后读过两次初三。第一次中考,我以落榜告终。本来是打算直接上一个普通高中算了,可是自己心有不甘,于是选择了回之前的中学复读。
学校的格局简单,大操场,几栋毫无特色的教学楼,主教学楼第四层旁有一个常年不开放的小型借书处。后面有一片树林。我们学校年级的分布特别简单,一楼是初一,二楼是初二,三楼是初三。每个教室里都没有电风扇,每到夏天特别热。刚进学校的时候,为了避暑,老师有时候会带我们去树林里避暑上课。后来分班了,就再也没有了。
初三复读那一年,遇到了很多事:比如说暑期热剧《甄嬛传》开播了,比如说人生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二,全年级第七;比如十四岁那年交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再比如说终于尝到了受人尊敬的甜头。初三复读的那年,我就像开了挂一样。
那时候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我两年的初三语文都是他带的。他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声音特别纤细,特别像以前私塾先生。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底下都会偷偷地笑。不过他很和蔼,对大家也很好。这个人很喜欢我写的作文,他总是会让我拿着我的作文上讲台去朗读,有时候也会拿着我在写作课上写的作文在教室里来回走做巡展,让每一排的同学都仔仔细细地看到。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个被发现的才华。我当时把他当做伯乐,因为他赏识我的文学,赏识我的作品,而后还沾沾自喜了好久。
他当了我两年的语文老师,第二年更是当了班主任,似乎能更加清楚地知道怎么提高我学习的兴趣。后来我毕业了,总是会去看他,他还是老样子,用着纤细的声音,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喜欢和我谈论那些文学方面的事情。
上高一之后,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但是父母却并没有多高兴。理由很简单,既然你已经复读了一年,为什么没有考上最好的,而是只考上第二好的?学习采用的是先理后文的教育制度,通过高一上学期的混合学习,来了解自己擅长的科目。但是政治,历史,地理这种文科性质的课每个星期只排了两节。当大家都拿着物理试卷在做的时候,我却拿着历史课本大声地背着记着。我至今还记得周围人看我像看疯子的眼神。
后来高一下学期开始了文理分科分班。我选择了我一直擅长而且喜欢的文科。那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矮胖矮胖的三十出头的男人,他总是会调侃自己的父母给他取了一个和自己形象完全不符的名字。分班之后第一次月末综合考试,我考了全班第四,全年级第11。
整个高一下学期就像一部电视剧,所有狗血的桥段都一起发生在这个时候,但是我遇到了一个更奇葩的班主任。他每次都会根据月考的成绩排名,进行选座位。就是第一名进去可以选自己想坐座位,逐一类推,排名越后的只能坐到别人选剩下的位子。大家自然都想坐在前排,那样可以得到老师的重视。所以必须保证自己的成绩在前面,这种排行榜很有效地让人每天都生活在危机感中。我因为初三复读的经历,高中像疯了一样拼命学习,真的是到达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但是并不是所有时候我都能那么幸运。得意真的是一件非常害人的事情,稍微一不注意。于是不得不坐到了中后排。如果那时有百度竞价排名,我一定会想办法拿钱让自己提高提高座次的,坐在那里实在令人羞愧万状,每个科任老师都知道本班的情况,他们往往不太理睬坐在中后排的学生,而对前几排青睐有加。 后来我才开始慢慢学会平心静气和心如止水。我丢掉了漫画书和小说,打算整理自己重新开始。余下两年,我收起了玩心,追回失去的智商。我戒了所有热播的剧集,好在那年好像再也没有类似于《甄嬛传》那样引人犯罪的电视剧了。
整个高二高三最大的悬念就是,到底谁会先疯掉。高考这种制度,是为了改变一部分人的命运,而让另外一部分一锤定音,死了心留在县城或者农村老家。我也不例外,我突然有了危机感,如果考不上大学,基本上这辈子就得在县城找份可有可无的工作,嫁个整天喝酒赌博的丈夫,生个娃。这跟我想象的未来相距甚远。
回忆下,当时我梦想中的未来是什么模样的呢?我想去苏州——中国唯一一个让我感到热血沸腾的城市。要去江苏太不容易了,谁都知道,首先分得够。去苏州好像漫漫征程里头最难的,特别是对于一个湖北小县城的小孩来说。
我开始研究高考这件可怕但又不可回避的事,想知道出题老师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那时候在帖子上看到一个笑话:做题之前要先想出题者的意图,紧跟在帖子后面的是一个搞笑但又真实的回答:他想让我死。
最可怕的是历史,我的同桌有令人惊诧的记忆力,她能够把整本历史书都背下来,巨细无遗,我完全不行。
我的文综差的令人发指。除了历史的其他两门我都记得比较好,但是考试永远都考不了高分,我只要能挤出一点时间就会练题目,后来才发现,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到高考结束,成绩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其实我三门主科,语文,数学,英语在班上都是数一数二的。语文不用说,英语有小时候的基础,至于数学,大概是这样,机械地做些模拟题,心里分析老师们的心情,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反侦察能力绝对是考生的第一能耐,这是我的心得。
整个高三就像一个牢笼,大家都知道出狱的时间,可是还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那年我们班有个男生疯了,是真的疯了。他经常熬夜学习,最后傻笑着进了教室,每天依旧来上课。他的家人也没有来领走他,因为谁都不想让他考不了试,如果今年不考,就得再等一年,复读的滋味啊.......
然而我并没有疯掉,也没有考上苏州,而是去了安徽。离开学校那天,我才发现校道两旁的樱花,全部开了,视觉上何以对此无感,是留在老家的恐惧还是对未知世界的莫名期待?心里没有特别高兴的东西,说实话,整个过程像个揭秘的过程。 高考是个特别扼杀人性,特别残忍的东西,经历过的人滋味都不好受。
高考结束那天,似乎所有人都走得很从匆忙。我发现我忘了和同学们说声再见,忘了和老师们说声谢谢,告别了生活了三年的校园,我脸上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情绪,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我早已记不得那天的场景,只依稀记得年那天天气很好,大家考完了,就都走了。我回到教室,早已没有了一个人。
而高中里老师唯一说过没有骗我们的话是:三年真的很短。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先是在烤肉店吃到了人家关门才走,然后一起去唱了KTV,会唱的不会唱的都放开了嗓子喊着叫着。我不记得最后到底有多少人在这,我只记得我明明之前只约了五个人,而后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我们似乎都像约定好了一样没有哭。我们不停地说着闹着笑着,连自己都觉得很吵,周围的人一定都觉得我们疯了。
也许,我们真的疯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玩了一个通宵,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玩的那么high,第一次和大家合唱一首歌,第一次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大家把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了,三年的压力,三年的隐忍,都在这一瞬间全数喷薄而出。
张巍在《这辈子活得热气腾腾》里说过这样的话:“曾几何时,我爬上全世界的屋顶,带着一颗焦虑无比的恨嫁的心,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指天画地,怨天尤人。当所有这一切尘埃落定,永远地告别了“年少”的我,最感谢那段岁月的,仍然是它留给了我这样一段心情,一个故事。它使我微笑,它使我流泪,它使我怀念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感谢所有陪我一起回顾这段日子的你们。我爱你们,像爱这沸腾的整个夏天和我已经不再沸腾的青春。”
我想,这大抵就是青春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