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事九 麦香飘飘

     

        以前农民都是吃自己种的粮食,不像现在,想吃什么买什么。虽然家乡的土地辽阔肥沃,适合大面积种植玉米,但是偶尔乡亲们也会种上几亩麦田,调剂一下单调的餐桌。

        小满一到,麦尖逐渐泛黄,布谷鸟不厌其烦地提醒着人们,该收麦子了,该收麦子了!鹁鸪咕咕,麦黄草枯。麦收在即,农民们便开始做准备。

        收麦的农具一定要准备齐全,像木扬锨、杈筢、木耙、大扫帚、镰刀等是一样都不能少的。尤其是镰刀,在麦收前一晚,家家都要磨刀。父亲早早搬出家传的大磨石,蘸上清水,在弯月一样的磨石上有规律的蹭来蹭去,一边磨,一边用手指试验刀锋,直到将镰刀磨的雪亮!一共三把,我虽然才十几岁,但是劳动一定要参加。父亲说,这叫劳动教育,体会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一夜热风,微黄的麦子就熟透了。天刚蒙蒙亮,父亲已经套好了毛驴车,准备停当,母亲把我叫醒,奔赴麦田。农民非常珍视早晨的时光,空气清新凉爽,干活格外舒服,等火辣辣的太阳升上天空,农民的第一阶段劳动已经结束了。麦田一望无垠,麦浪滚滚,但田里已经人影绰绰,人们弯着腰,一个撵着一个地挥舞着镰刀,谁也顾不上说话。

        割麦子是很累的农活儿。要一直弯腰不说,麦秸上的灰尘也会直钻口鼻,还要忍受麦芒的“攻击”,所以割麦的人都是长衣长裤,还要扎紧袖口裤腿,女人们还要系上纱巾。但是麦芒还是会溜进衣服里,将皮肤扎的红红一片,再有汗水浸透,犹如伤口上撒盐,让你真切地体会到如芒在背。父母都是割麦的行家,尤其是母亲。她的腰身朝一垄垄的麦穗深深地弯下去,一手揽过一把麦子、一手挥起磨得雪亮的镰刀,抡圆胳膊,刷刷地划着优美的弧线,麦丛应声倒下,母亲顺势用镰刀勾住根部放在垄沟里。父母每人八垄麦子,只给了我三垄,但我依然追不上。母亲还一直提醒,别着急,小心割到手。我拼命的追赶,不觉手掌上起了几个大水泡,亮晶晶的,按一下好像有水要流出。父亲经常帮我把麦陇割了,我拿着镰刀有气无力地走到地头。浑身酸痛异常,麦芒扎过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但是割麦子也有快乐的时候,有时在麦田里会突然窜出一只野兔,或者一只野鸡来,大家马上停止割麦子,围追堵截一番,麦田里刹那间一片欢腾。

        割完一地的麦子后,还要把麦子打成捆。拿过一把麦秧,分成两绺,将麦穗一端打结,俗称“要子”,然后抱过一堆麦子,双手抓住“要子”杀紧,再用膝盖顶住,打成结,一端別进“要子”里,一个“麦个子”完成。人多力量大,很快麦捆就排好了队,然后装车,拉向打麦场。

        打麦子,先晒场。把麦秧子摊出来,让太阳晒干,晒一会再翻一次。我通常都会分配到翻场的活,用木叉子来回翻腾。等麦子干透了,开始打场。打场都是人站在中间,骡马转圈跑,通常都是男人们包揽,先套上骡马拉起石磙,左手牵着牲口的缰绳,右手举一把长鞭,吆喝着牲口。最喜欢看姥爷打场,他不时把鞭子在空中甩几下,发出叭叭的响声,还能甩出漂亮的鞭花,看起来非常帅气。母亲会不断地翻腾压实的麦秸,让麦粒脱的更干净一些。等到麦秸渐渐轧碎,麦粒完全从麦秆上脱落出来,就碾好了。这时大家再一起动手起场。母亲用木杈把麦秸杈去,父亲在后面用耙子搂去长秆,再把剩下的麦糠麦子,拿木锨或者瓜耙推成左右两堆。一切就绪,开始扬场。

        扬场是个技术活,一般由农村的老把式执锨。姥爷就很在行,只见他用木锨铲满麦子,逆风斜向上抛去,风把麦糠吹走,麦粒却在上风头沙沙地落下来,如同下暴雨刷刷作响。麦粒落地,一会就会形成金黄色的漫坡。这时妈妈会拿起大扫帚,轻轻拂去麦粒上的碎麦秸,农村人称之为漫场。而我这时会光着脚丫,在麦堆上跑来跑去,还扬起脸,任由麦粒落在脸上,尽情享受麦粒雨。扬过场,麦子要重新摊开,再次晾晒,我被留在场院看守,还负责翻晒麦子。我光着脚丫,在麦场上趟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或者趟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脚丫与麦粒的亲密接触是如此的舒服,玩累了,躺在麦子上休息,嗅着悠悠麦香香甜地睡去。多年以后,这种感觉仍然回味无穷。

        麦子干透了,母亲找来缝补好的大麻袋,我们两个挣着袋子口,父亲用簸箕装麦子,一边装,母亲还要一边摇晃,让麦子紧实,一定要装得满满的,才能扎紧袋子口。一番忙碌下,终于将最后的麦子颗粒归仓。我们拉着一袋袋沉甸甸的麦子,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打麦场。

      农村都有小型加工厂,等到秋收结束,乡亲们便用毛驴车拉着自家的麦子奔向那里,场面热闹得犹如赶集一般。人多的时候,需要排队,男人们便凑到一起侃侃大山,女人们通常会互相帮忙。大家一边忙碌,一边说笑,彼此打趣着被面粉染白的头发和眉毛。磨成的面粉并不是雪白的,微微有些泛黄,但是做出的各种面食口感一流。劲道的面条,油汪汪的烙饼,还有香甜的大馒头都是我们的最爱。当年我们吃馒头都是不用就菜的,一口咬下去,嘴里全是悠悠的麦香,嚼起来还有一丝丝甜味,让人回味无穷。

        现在,市场经济发达,商品琳琅满目,村民已经不再种植低产又麻烦的麦子了。即使种植,麦收用联合收割机,麦场已成为历史,石磙、木锨,镰刀都已经闲置,但每到麦收季节,我依然怀念那片金色的麦田,那山丘一样的麦堆、那金灿灿的麦粒、那缕缕的麦香,它们在我的记忆里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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