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那声音是稚嫩、急促而尖锐的，是用一种我不能够懂得的语言在呼唤，鸟的语言。就像是再说:“救命呀，救命呀！”
“唉，你哪弄来的？”N问。
“中午地上捡的，我看它在地上叫，怪可怜的，这大太阳肯定晒死了，就捡回来了。”老高回答说。
那是一只还秃着毛儿的雏鸟，灰色的身子小巧、单薄，嫩黄的嘴巴总是张着，张得和脑袋一边儿大，吱吱的叫个不停。
捡鸟的人是老高。
借着这个话茬儿，恍然想起了三四事，遂记于此。
一
老高是养过麻雀的，北京人都说麻雀气性大，逮住了关笼里，喂什么也不吃，直把自己生生饿死，可老高就养活了。
老高养的是一只病雀儿，据说拾到的时候翅磅折了，老高捡回家悉心照料，不就竟然康复了！虽说是康复了，可翅磅也不大好用，却成了一只可以与人亲近的麻雀。老高说：“过来”。这小雀儿就扑扇着蹦到他肩膀上了。老高睡觉，这雀儿就站在老高脑袋上。小学学过一篇课文，冯骥才的《珍珠鸟》，印象颇深，大概就是被这种人和鸟的亲密关系所感动到了吧。老高和他的雀儿大概也是如此吧。
后来呢？
后来雀儿死了。
老高家有只小狗，叫丢丢。大概这小狗还有些捕猎的天性，或者觉得这雀儿让自己失了宠，总是追它。追却也追不上，追不上却也还是追。有一天老高看它们闹腾，就把雀儿放在上阁楼，等过了午后再上楼看时雀儿已被晒死了。
老高很伤心，还特意为雀儿挖了坟，厚葬。现在他谈起雀儿还津津乐道，谈到最后也还叹气遗憾，是呀，一只能够与人亲近的小鸟是多么难得呀！
二
父亲也养过麻雀，也养活了，也是捡来的一只受伤的麻雀才养活的，那雀儿也很亲他，围着他的肩膀转。早来打开笼子让它飞走寻食儿，晚上雀儿自己就飞回来了。父亲会逗它一会儿，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这件事是听他说给我的。
后来雀儿没了，好像是被邻家的孩子连笼子一起偷了去，具体怎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麻雀我父亲还养过大公鸡，是一只很昂扬的斗鸡。那时候大概还是很盛行斗鸡的，而父亲喂鸡喂得很仔细、很周到，他说那时候半夜起来还要给鸡加餐，天天如此，可谓细心备至。这样悉心照料，鸡自然长得精壮、挺拔、有劲儿，所父亲的斗鸡是远近闻名的，毛色油量，身量大，斗起来气势凌人，哦不，是气势凌鸡，从未输过。据说又一次父亲抱着它去很远的地方斗，大胜，很长了脸，后来说起他也颇为得意。
鸡后来也死了，有一夜下大雨，水冲了鸡窝，淹死了。父亲哭了很久，不许别人吃它的肉，把鸡葬了。想想那时候爷奶也真是开明，日子并不宽裕，鸡肉可是难得的美味，更何况是一只浑身精壮的斗鸡。
除了养鸡，父亲也养鸽子，自己做鸽哨儿。他说那时候的北京处处都能听见鸽哨儿，每家的声儿都不一样，这样各自才能区分。除了鸽哨儿，气枪也是标配，要气枪干嘛用？打鸟呀。有的野鸟甚至猛禽会时来骚扰，也有一把气枪，管用着呢。
父亲枪法是极好的，他就是这样，玩什么像什么，玩什么什么拔尖儿。他说又一次看见房顶的避雷针上有一只黑鸟，他说：“信不信我一枪就能给崩下来”，大家说：“不信”，他抬起手稍一瞄准，啪！那鸟儿应声而落。他说打着了才发现是一只燕子，父亲说：燕子是好的鸟，吃害虫。他说他看见是燕子，就及后悔，不应该为了一时气盛逞能就瞎开枪。这件事他和我说过很多遍，每次他都极后悔的。
今年初父亲走了，再不会和我讲这些故事了，在此我仅把他关于鸟儿的三两事稍作记录。
三
我奶奶也抓过麻雀，你不信吧，一个老太太怎么抓麻雀？可是的确抓着了。
有一天她攥着一只小雀儿进门，那会儿我才四五岁，我见了欢喜的不得了，捧着雀儿手舞足蹈。她说是在楼道口儿看见的，这雀儿扑腾着，她一伸手，竟逮着了。
我奶奶那会儿身板硬朗，能单腿站着另一只腿盘上膝盖来提鞋，什么都不扶。她还能一脚踩着窗台，一脚跨着板凳儿，够顶老高的晾衣杆晾衣服。所以她逮住麻雀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我不奇怪，可有人奇怪，谁？我姑姑。她说：“你一个老太太能逮住的鸟不会是什么好鸟，要么残废，要么有病”。可还真让她说着了，没两天这雀儿就病死了。我不记得后来怎么样了，我只记得我哭了好久。
四
我也逮住过一只麻雀，说是逮住其实不甚恰当，是捡的，也是一只病雀儿，在富力城的草皮上，是我和一个小伙伴发现了。捡到时只会扑腾，不能飞了。我捧着它到水池边喂它水，可是身边没有谷子没法喂食儿。
我和小伙伴就把它藏在了草丛里，相约回家拿些小米之类的，转天再来喂它。可是第二天呢，家里死活不让我出门儿，我小时候很调皮，学习不用功，贪玩，成天摆弄些小树棍棍儿。可巧这次老娘又查我昨夜，当然是一塌糊涂。她不让我出门，罚我抄书，我就哭，就闹，我心里是真着急呀。我说有鸟儿等着我去喂呢？她说有天王老子等着我去喂也不行！我抗争了很久，终于也没能犟过她，老老实实的在家里补作业，学习。
那时候写了什么作业、学了什么习早已忘却净尽了，有屁用呢？唯独这件事至今无法忘怀，那只麻雀后来怎么样了呢？我永远也不能知道吧。我曾经梦见它又重新飞了起来，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梦境只是把我想要的假装实现给我看。
其实麻雀总是要死的，并不必要过于介怀，我只是感叹，为什么大人们不能更多的理解一下孩子的心情呢？善良是人的天性，但善良也是需要后天培养的，孩子的灵性也是如此，每当我看见那么多的家长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扼杀孩子的善良和灵性的时候，看着他们给孩子戴上各种各样的有色眼镜，背上各种各样的包袱，我就十分心痛，他们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呢？他们迟早要指望这些被自己教育成狭隘自私的孩子养老的呀。世间很多罹难和痛苦都是人们自造的业障，天厌之，天厌之。
当然，最后写的有点跑题，有点偏激。但是现在确实有太多滚蛋家长，让我不得不这样偏激的写。其实我姥娘虽然缺点甚多，但也算是很有眼界的，关键的事情上也很明理，很开明。但这件小事的确对我影响颇深，于是借题发挥多写了一写。
四篇故事大抵就是这样，此外我家以前也养活鸽子，鸽群还遇到过鹰，但我和鸟儿的事情基本也就这些了。或许还有些，我一时记不起了。我总是羡慕乡村的孩子，他们能和自然亲近，多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