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分剧透,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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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阳光明媚。
托马斯拿着一袋好酒,和路上偶遇的避难港的居民打了招呼,就两步并三步地爬上了帐篷后的小山丘。站在山丘上,太阳光失去遮挡物,肆无忌惮的映照在托马斯略带胡渣的脸上,他用拿着酒袋的手挡在额前,微微眯着眼想要看清山丘背面的模样。
山丘下面有一块巨石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那块巨石上刻着避难港居民因病毒而死去的家人的名字,巨石后面的小坡上有稀稀拉拉的墓碑。托马斯放下手,小步跑下坡,站到了巨石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巨石,然后绕开,驾轻就熟在坡上找到一处墓碑后坐下,他把手臂靠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自己沾上一些草屑的布靴,周围沉寂了一会,突然他又用跟好友聊天似的口气开口:“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了啊,纽特。”许久未念出口的名字,他的眼眶微微湿润——许是山间的风又加大了一些。“我们,我和米诺还有其他居民过的挺好的,真的。我们自己耕种自己煮饭,就好像是我们曾经生活在迷宫里一样。”说到这里,托马斯吸了吸鼻子,把酒盖子打开,猛地灌了一口,身体向后仰,躺在了草地上,一手拿着酒袋子碰了碰墓碑,另一只手挡在眼前,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良久,他再度开口:“纽特,有时候我都怀疑,怀疑当初我应不应该带着你们出来,是不是我,最后是不是我害了大家,害了你。纽特,我想你啊,明明那时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四周又突然静寂下来,风吹过墓碑前的细草的声音都清晰可辨。托马斯没再开口,他就这样躺在纽特的墓碑边,好像疲惫不堪终于睡着了的旅人。
这些墓碑没有一座是搭在尸骨上的,墓碑上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实验部建造的最后一座城市里。避难港的人为自己相熟的人立了碑在这里,寄托哀思。纽特的碑是托马斯亲手刻的,碑下是他交予托马斯的项链——他将信完好的收了起来,只把项链埋在了下面。
突然听到草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托马斯身体立刻警觉,他保持不动等着未知方的靠近,一步,两步,三步。托马斯突然暴起,来者显然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躲开了,他举起双手,说:“托马斯,是我,我是米诺。”托马斯镇静下来,看清来人真是米诺后他卸了武装,举起拳头,米诺伸手和他轻轻碰了碰,然后两人再坐回纽特的碑边。托马斯把酒递给米诺,米诺接过喝了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半嘲讽的开口:“托马斯你...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啊,不管是反应力还是敏捷度。”托马斯没有接话,他侧身靠在碑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米诺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说:“长期住在这里,真是让人懈怠啊。我现在每天都要绕着避难港跑好久才能回到迷宫里的状态。”托马斯打断了米诺的话,他坐起来说:“米诺,我,我想回去一趟。”米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你要回去哪?”托马斯看着山丘的顶上,简单的说:“城市。”“那里已经不是城市了,那里...托马斯我不相信你忘了,那里病毒肆虐,那里已经算不上一座城市了!那只是一片废墟,你回去那做...”米诺制止道,“我记得米诺,我知道,那里有多可怕,可是我不怕,我想回去再看一眼,纽特他...”托马斯挣扎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米诺无声的拍拍他的肩膀,纽特在托马斯面前死去的阴影太大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暂时什么都不说。
夜晚,托马斯进了帐篷就没再出来,米诺有点担心,徘徊一了会后才离开。米诺走到自己的帐篷前想了想,脚尖换了一个方向走向了隔壁的帐篷。
托马斯躺在吊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回去那个城市的念头一直在脑子里打转,他有些烦躁地坐起,看到简易木桌上的蜡烛。似乎有风从门口的帆布卷进来,烛火飘忽不定。他下定了决心,起身收拾行囊——他等不了了,他要去,他要回去!
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托马斯悄声走到帐篷前,掀开帘子,却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帐篷外——是米诺和盖尔。托马斯攥了攥拳头,继续向前走到他们面前。盖尔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会为了特瑞莎回去。”托马斯抬头看向盖尔:“你...”盖尔逆着帐篷区中间的篝火,有些痞气地笑了:“你小子肯安安静静的待在避难港这么久,已经让我吃惊了一会呢。”米诺走上前,伸手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托马斯的右胸膛:“我跟你一起去。”托马斯立刻回绝:“不可以。”米诺还想开口,却被托马斯打断:“米诺,这次和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样,我是回去悼念故人的。”米诺说:“纽特也是我的朋友。”盖尔借助身高优势把自己压在米诺身上:“好了,你就别去凑热闹了。”随着收起了笑嘻嘻的面孔,认真严肃地直视托马斯,“你只有半年的时间,半年后必须回来。”托马斯沉默地点点头,米诺还想争辩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伸手给了托马斯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托马斯接过来,发现是纽特的项链,他有些讶异地看向米诺,米诺却转身走开了。盖尔给了托马斯一个改装后的蓝牙耳机样式的东西,盖尔说:“这是老家伙让我给你的,说是这可以在任何抬头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联系到我们。拿着吧,”托马斯接过来戴上。作了简单的道别后,托马斯踏上了一年间他私制的小木筏,和岸上的两人挥了挥手,拿起竹竿,向大海的深处前进。
纽特,这是我的来路,当我找寻你的时候,这也就是我的归途。
不知漂了多久,托马斯站在木筏上,按了盖尔给的耳机上的一个按钮,他前两天发现这个耳机不仅可以长途通讯,还可以查寻当地的地图与活物。按开按钮之后,托马斯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全息,他把头转向四周,全息的内容也跟着变换,判断了方向之后,托马斯撑起了竹竿。
终于,在干粮耗尽开始捕鱼的第五天,托马斯找到了大陆。他踏上这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在沙滩边的丛林里找到了当初他们逃亡时抛下的一些物件,他把木筏拖过来,藏在了里面,稍作休息后,准备向大陆进发。
现在这片大陆诡异难辨,穿梭在森林里的托马斯用耳机和自己敏捷的听力判断着四周的安全与否。四周十分安静,甚至于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好像有丝丝凉意侵入,托马斯全神贯注,全身的细胞似乎回到了迷宫的那个时候,他把随身带着的手枪上了膛,尽量轻声走过这片森林。突然,路边出现了一个小木屋,小木屋的门垮了一半,门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风吹过时嘎吱嘎吱想,托马斯小心走入,发现是个荒废的守林人的屋子,墙上的鹿皮和猎枪落了厚厚的灰,桌上地上,每一个地方都是灰尘遍布,蜘蛛网重重叠叠。托马斯从小屋中退出,心生疑惑,即使是病毒随空气席卷到了这里,也应该看到动物的尸体,可是这片森林却从这种层次上干净的可怕。突然耳朵好像听到了远处粗重的呼吸声,随着耳机传来小小的警报声,他迅速躲在门后,打开耳机,全息显示有一个大家伙在半英里的地方。看来是这家伙的成果了。托马斯下了判断,抛弃这个房子快速往前跑。只要跑出这个森林大概就没事了。他想。感官告诉他那个大家伙追上来了,他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几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大榕树,他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了上去,躲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上,尽量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是一只有些像迷宫里的巨型蜘蛛,蜘蛛在树下徘徊了一会,开始想向树上进发,却无奈身体笨重,最后它狠狠的把脚扎进了树干里,一点一点爬上来,由于蜘蛛的力量,整棵树都在晃,晃得托马斯抱紧了榕树的枝条。这样不行,他看向高处,从高处垂下来的藤条也在剧烈晃动着。他猛地暴起,拽住一根藤条向下一跳,藤条似乎没有任何作用,托马斯快速的下降,突然藤条好像到了极限,猛地一拽,托马斯死命拽住,他向下看,该死,还有一段距离,看了看不远处同等高度的藤条,他在半空中晃了起来,最后狠狠的一踢树干,在树干的反作用下伸长了手,拽住了另一根藤条,那根藤条刚好把他带到了地面,大蜘蛛还卡在树干上,他却没有逃跑,跑不是办法。他找了个巨石,趴在上面开始向大蜘蛛开枪。无数子弹射在大蜘蛛的腿上、身上、头上,有的射穿了,有的反弹到了巨石上,大蜘蛛在血污中挣扎着往下走,最终还是停在了半路,然后晃晃悠悠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轰然倒地。
估计是这家伙逃出来吃完了所有动物,既然这家伙还活着,那城市里的情况就更不容乐观。托马斯换了弹夹,稍作休息,继续上路。
路上没有再遇到其他活物。穿过森林后,城市的残骸出现在了断崖下。城市已经破败不堪,好像在跟来访者诉说着当年的惨状。托马斯站在断崖边,把耳机打开,激光扫描了整座城市,城市的模型不久呈现在眼前,整座城市的里面都没有活物反馈,但是城市外围的一座小楼上似乎有生物。他一惊,打开随身包里的望远镜,向小楼看去。转动镜筒不断放大,在小楼的楼顶上看到一个人坐在楼边,面朝另一栋楼的天台,棕褐色的卷发被风吹乱,它的主人却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托马斯缓缓放下望远镜,踉跄地后退几步,跪在崖边,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个名字,理智和呼吸瞬间被褫夺一般,他感觉肺里干到爆炸,却难以呼吸,他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双眼却空洞无神地瞪着。良久之后,托马斯身形不稳地站起来,他、他还活着!虽然剩余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他还是疯狂地沿着崖边跑了起来——他知道在哪,他知道怎么去那栋小楼!
狂跑到了小楼的楼底,他一手撑在墙上,大口的喘息,他粗重的呼吸带起了墙上的尘埃,一时呛住了他,他剧烈的咳嗽着。他的理智重新回归,他清楚的回忆起了那个人变成怪物后用刀扎死了自己,他不知道楼上的是什么样,或许是他看错了,但是他还是止不住想上去确认的念头,他确认了弹夹,利落的上膛,然后贴着墙壁小心的向上移动。到了通往天台的门后,他靠在墙上,先轻轻推了一下门,然后从门缝里观察那个人影。木门吱呀地打开了,坐在楼边的人似乎没反一样,托马斯只好从阴影里走出来,把枪拿起来指着那个人的头,一旦情况有变就开枪。一步,两步,三步。突然坐着人跳起来向旁边一滚,托马斯快速开枪却都被躲开了,那人趁机躲了起来。原本在他身旁轻轻晃动的植物静止了——风停了。托马斯动作流利地换了弹夹,上膛,向唯一可以藏身的木箱前进,突然耳朵听到身后有靠近的脚步声,托马斯歪过身子,一个手臂粗的木棍擦着身体划过,托马斯撑着木箱,借力飞踢踢开了身后的人,那人被踢到了楼顶的草丛里,剧烈的咳嗽着。托马斯再次上膛,试探性的开口:“纽特?”沙哑的声音念着心里喊了许多遍的名字。那人一怔,用手肘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他张大了嘴,托马斯能看到他身体轻轻颤抖着,缓缓地,那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托马斯?”托马斯听到许久没听到的熟悉的声音,他手一松,枪掉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他快步上前,抱起了纽特,看着那张脸,反复确认后狠狠的抱在怀里:“纽特...纽特!”纽特吃痛的呻吟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笑:“弄疼我了托马斯。”然后挣扎着爬起来,用力地回抱托马斯。
许久,纽特红着脸变扭地挣扎:“哎呀一个大男人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去啊!”托马斯刚松开,就被纽特按着脸推开,托马斯把枪捡起来,重新检查了之后,塞回口袋,转身看到纽特又坐回了那里,就走过去,蹲在他身后轻声询问:“纽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纽特把腿弯曲起来踩在楼边,然后用手抱住,最后把脸埋在臂膀里,慢慢的回忆:“其实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这变异的身体带来的奇迹。”他的声音有一点闷闷的,“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四周的楼都塌了,胸口一直在滴血,我难以动弹只能轻轻的偏头看一部分的四周,突然我看到实验部的大楼倒下了,然后我又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我...”纽特没有继续说,突然抬头沉默地看向托马斯,很久之后才扯了扯嘴角:“我看到了特瑞莎。”托马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特瑞莎不是...不是从实验部的大楼摔了下去吗?她还活着?纽特瞥了一眼托马斯的神情,继续说:“她浑身是血,她是拼命挪了过来,然后用很多东西止住我的伤口,她告诉我她答应过你一定会救我。她在实验部的废墟里找到了好多箱用特制材料做的箱子,然后撬开它们,给我注射了血清,然后告诉我使用期限和方法,就力竭地摔倒在地。我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只能喃喃地喊你的名字。”托马斯抿了抿干裂的唇,开口道:“她...不可能,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她...怎么可能?”纽特说:“之后我能行走之后,去四处的废墟寻找这种箱子,我在实验部废墟前的水池里看到了大片的血,和她撕开的实验服上面还别着她的名牌,或许是掉在了那里,又幸好在她爬上来的时候没有被碎石砸到吧。”
风又停住了,纽特身边的草没有晃动。托马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纽特心有点疼,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
托马斯突然开口:“那你有注射器吗?”纽特呆了一下:“啊?啊有啊。”又走到木箱那里,打开木箱从里面翻出来注射器和一排安放整齐的试剂。纽特看着这些试剂,自嘲地笑笑:“明明当初最憎恨这个,结果最后还是靠这个活到了现在。可是,我也只剩下这一排了。”然后走过来笑笑:“兄弟,下次再见还是一样一刀解决我。”托马斯故意捶了纽特刚刚扭打时产生的新伤口,趁纽特吃痛时抢过注射器,从颈间掏出那个项链,然后打开项链,拿出里面的特瑞莎最后制作的解药,放入注射器,纽特怔怔地看完他的动作,托马斯解释说:“这是特瑞莎制作的解药。”纽特木木地点头。托马斯用空的手拿起纽特的手臂,流着变异血的血管爆出,青绿色的凸显在纽特白白的手臂上,托马斯把针头扎了进去,将解药注射进了血管。
纽特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异象之后,托马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伸手想要把纽特拉起来,纽特借力起身后,两人站在楼上,看着已成废墟的城市,心中百味杂陈。
谢谢你,特瑞莎。谢谢。托马斯不停的在心中道谢。
“走吧,我们回去。”托马斯转头对纽特笑着,纽特点点头。托马斯带着纽特回到了沙滩,突然想起来和避难港的人联系,打开了耳机却怎么也建立不起联系,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最后只好放弃,两人合力把木筏推向了大海。
半年后。避难港。
米诺在海边枯坐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盖尔来了,带着两个行囊,把其中一个递给了米诺。米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即刻启程。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木筏,米诺的心又沉了几分。到了大陆,两人在沙滩上看到了长草的木筏,无言的对视一眼。在进入森林的时候,盖尔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挡住了米诺,把米诺拖了出来,“大口呼吸!”到了沙滩盖尔对米诺吼了一句,米诺照做了,最后问盖尔怎么了,盖尔说:“那个森林的瘴气不是很对劲,我们戴着防毒面具进去。”最后两人戴着面具进了森林,一路戒备。森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沉寂得连鸟叫都没有。米诺感觉后背有一点凉意,就猛地回头,依旧还是没发现什么。最后盖尔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木屋,他们背靠背谨慎的进入,盖尔走在前面,突然他不再前进,背后的米诺疑惑地用手肘捅捅他,他也没有反应,米诺转身推开盖尔,然后怔住了。
一具白骨散在那里,白骨的头下挂着一个亮晶晶的项链。
托马斯倒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