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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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仍旧瘫坐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脸色平静似乎刚刚杀了人的并不是自己。
凶器当然已经被易慎行收到一边。
许言走出来后没有看到随行的车夫,略一思索就知道是被易慎行派去报官的。许言脸色有些悲戚,她知道所谓的正当防卫,所有的她熟识的法律理论,在这个时代都是苍白无力的,一个女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杀了自己的丈夫,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易慎行看到许言瘦弱的身子斜斜倚在门边,表情有些淡淡的悲伤,眼睫微微垂着,他猜想是许言同情心泛滥,心里有些恼火,若不是她多管闲事,何来这样的进退两难?但腿却不听使唤的迈步过去,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怎么了?”易慎行心理恼自己多过恼许言。
许言伸手揪住易慎行的衣襟,“能不能……”
“不能。”
许言苦笑摇头,“我不是要你徇私枉法,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何况任何一个时代法制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即便有这样那样的漏洞……易慎行,能留她一条命吗?”
易慎行摇头。
许言了然的点点头,走过去,蹲坐在李母面前,此刻的李安超正倚在母亲身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李夫人,有些话我要问你。”
“您问吧。”
“是他先动手吗?”
“对。”
“不是第一次对吗?”
“对。”
“今天,你为什么没忍住?”
李母声音突然拔高,“他要欺负女儿,宁儿还是个孩子。”母性的本能让她拿起刀,狠狠的捅进那个男人的胸口。
“娘……”李安超安抚的搂着母亲的肩膀,“姐姐没事了。”
许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李母伸手,似乎是要握着许言的手,但又收了回来,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温和,“你救了我的儿子。”
“今天,安超去找我,是巧合还是特意?”这个问题徘徊了很久,她几次想问,却几次忍住了。
“我不知道,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我特意安排的,我有种预感,早上起来就有预感,他红着眼睛看我,看宁儿,我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了,一天下来,我不敢让宁儿离开我半步……天暗了下来,我担心超儿,就嘱咐了宁儿睡觉然后出门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就踹开了宁儿的房门……那是他女儿呀,是他亲生的女儿啊,我想着虽然他再怎么脾气暴躁、好色成性,但虎毒不食子,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做那样禽兽不如的事……”
许言看着痛苦的李母,又看了看面色冷漠的李安超,说:“安超,你去陪陪你姐。”
“我不,我要陪着我娘……”李安超虽然年幼,但也预感到他与母亲相聚的时日不多。
许言伸手拍了拍李母的肩膀,她是村妇,本该健硕有力,却极其瘦弱,拍过去掌下一片形销骨立,想来日子不好过,许言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他对别人……”
李母似乎觉得是家丑不可外扬,又似乎觉得许言是极好的倾吐对象,总有些不吐不快,“他叫李明晨,自小就是村里的恶霸,到了二十多岁还娶不上媳妇,而我家贫,没人肯嫁到我家,兄长一直娶不上媳妇,父母没了法子,才将我嫁到李家,换了大笔的彩礼。”
许言眼神黯淡,这里的女人不但对婚嫁没有任何自主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某种程度上女儿就是家中的财产,可以用女儿这份财产换取聘礼、换一个媳妇。许家虽然富贵,但许言的婚事又能比这位村妇好多少。
“我自然不想嫁,但父兄求着我,也没办法。初见时,见他面目端正,我还想苦日子过去了,成亲之初,他很是安分守己了一段日子。可慢慢的,本性一点点的暴露,要么偷鸡摸狗、要么欺负乡邻,几次被乡亲们暴打,回家后便打我和孩子们,为了安宁和安超,我一面忍着他的暴行,一面还要到乡邻处赔礼道歉。我也曾苦口婆心的劝,但是没用,还遭到一顿暴打。”
许言伸手握住李母的手,轻声说:“我晓得你的左右为难。”离婚,在这个时代太不能想象,她若离婚,不但失去了夫家的保障,还失去了娘家的庇护,《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就是悲惨的例子。
李母轻声说:“许小姐,你生得好,家境好,心地更好,自然能嫁得好。”
许言脸微微红,回头瞥了易慎行一眼,见他专心致志的听,脸色更红,稳了稳心神,继续问:“后来,他如何?”
“后来?后来,我更不敢劝他,他便越来越放纵,有一日竟去欺负我那未出嫁的小妹,父兄将他暴打一顿赶出家门,更是要我再也不要回娘家了……我能怎么办,一边是自己年幼的小妹,一边是自己的丈夫,那时我怀了超儿,劝他几句,他竟也不管不顾对我拳打脚踢……这些我都能忍,可是宁儿一日一日的长大,一日一日的变得漂亮,我便发现他看女儿的眼神不对,我日防夜防,夜里都不敢睡得沉,还是防不住……”李母转头看着李安超,“以后没人欺负你和姐姐,但你仍要好好照顾姐姐。”
李安超低声应着。
“许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劝着宁儿,劝着我,但我一点都不难过,杀了他我自然是死路一条,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就有了活路了。”李母脸色平静、语调平和,不像是一个刚刚杀了人的凶手,“许小姐,我能求你件事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易慎行断然开口,“不能。”
许言瞪了易慎行一眼,“你说。”
“我说不行就不行。”易慎行跨步过去,捞起坐在地上的许言,“世间太多不平事,容不下你那么多烂好心。”
“你是要干什么呀?”许言很累,累到头一抽一抽的疼着,她知道易慎行是为了自己好,她一个不受父亲疼爱的弱女子能帮别人什么,但任曦可以,易慎行也可以呀,“你听她说完不行吗?她是杀了人没错,但这叫正当防卫,若是她没这么做,那个女孩,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就要被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糟蹋了。”
“她不该杀人。”
“在你看来,这是杀人,而且是弑夫的大罪,但在我看来,她是出于保护女儿的本能,是情有可原,是罪不至死的。”许言语气生硬,狠狠甩开易慎行的手,“这事也不用你来帮,我可以找曦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