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更文还是二月,正是疫情爆发人间百态露骨出演的时候,那时我暂且还有余力关心家国大事,恐慌中透露着一丝不知所措的兴奋,兴奋里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克制,克制之外还有一点身处其中的大义凛然。
总之感情很复杂。
文/宋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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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快,这种复杂的感情被打破。在北京隔离了半个月后,我觉得自己在发烧,慌乱之中打电话给苏蛋挞,她在电话那端把新冠肺炎的症状一条一条列举给我听,然后问,你有没有这个症状?有没有?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我感觉我都有,第二天从早上起床开始没法顺畅呼吸、食欲消退、脸色苍白,刷牙的时候我在卫生间哭了出来。
好绝望,这比什么情绪都来得直接且巨大。晚上十点多金老师给我发信息问我在哪儿,我没回他,我知道我错过了这次跟他见面的机会。
事实上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五月的某个雨夜,我才为这件事感到后悔,或许是当身体摆脱病痛的折磨,被击碎的复杂感情又破镜重圆,就像你们看到的科幻片,那种液态的分子物质,一拳下去碎了,转个弯它又复原了。
于是那个雨夜我特别地想念他。我想起去年十一月在杰伦的演唱会上,拨通了电话对他表白“我爱你,永远爱你”。我想起微风沉醉的秋日夜晚,灯光下树影斑驳,我们站在街边,他抽了一支烟,又抽了一支。我想起他把硬币变没的小魔术,弯弯的眼角笑意盈盈,说“来,我教你”。
他是那么危险且迷人,我想,可惜他不爱我,或者只是短暂地爱过我。这么遗憾的事情在雨夜回想起来足以让我心碎泪流,奇怪的是我又在这种心碎里得到某种安慰,我充盈的内心如同窗外丰沛的雨水,内心另外一个自己拍了拍我的头:好了,现在你该睡觉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迫切地想他。虽然他往我的口袋里塞进了许多小星星,不至于我的回忆很糟糕,但你们可能也注意到了,他已经变成我素材库里的标本,必要的时候我会拿出来写一写用一用,和他本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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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得不太好,先是疫情的惊吓,后来是头痛(二十四小时持续不断地疼),最后我面临了现阶段一个重要的选择,跳槽。记者当得非常没有意思,跳去一家互联网医疗企业PA的岗位,公司在中关村,离我住的地方隔着一个小时的地铁,加上走路的时间,我单趟通勤要花费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到岗的第一天,赶上北京第二波疫情,大家都在家办公,本来就对业务完全陌生的我,隔着电脑屏幕和同事沟通起工作来尤其费劲。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跳槽之后我做了人生的第一个表格,后来倩姐(我领导)特别疑惑地问我,你以前都干嘛了?我说,采访,写稿,而且写稿也不用word。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加无可奈何的表情。
然后突然想起来还有网友给我发私信咨询职场上的事情,我必须说一句,我没资格回答这样的提问,因为以前的我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职场,按时把稿子交上是我唯一需要思考的事情。我没有什么野心,也不搞关系,社交完全凭兴趣和心情。后来我发现倩姐在这一点上非常对味,她做事及其严谨和认真,她是一个对自己和工作伙伴都要求完美的人。
显然我离完美还差很远很远,不知道她当初看中了我什么,或许是我的诚恳打动了她,或许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她曾经的影子。我觉得倩姐对我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是真的希望我能在新的领域快速成长,一方面她又为我的适应能力感到忧心忡忡。有一天吃完午饭,在回来的路上特别崩溃,想打电话给苏蛋挞,最终没打,我怕我会哭,影响下午的工作效率。
坚持了一个月又五天,我离职了,离职的前一天倩姐带我去吃饭,期间没有说太多话,她只是说没事,你要想好你对什么感兴趣,并尝试坚持扎下根来。我忽然间有些百感交集,我喜欢倩姐,即便是不和她一起工作,还想和她当朋友。我从来没见过有一个人像她,那么冷静又明确,从来不会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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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职之前没有和苏蛋挞商量,我怕她劝(ma)我,简历上出现一个月的工作经历,大概率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她是我朋友里最坚定明确的人。
“我辞职了。”办完离职手续我和她通电话。
“什么?!!”我觉得她在电话那边要跳起来,震惊之后她开始语重心长地劝(ma)我,一直劝到半夜两点。中间有几次我想反驳她,但不忍心,因为我没有一个朋友像她,这样真心实意地关心着我和保护着我。
工作还不是她最操心的,她最操心的是我的感情问题。有一天她上班空(hua)隙(shui),给我在他们公司内部论坛上发了一个相亲帖,应征的男生她会先帮我看一遍,有一个通过她筛选的男生后来和我说,“吓我一跳,我以为她是你家长。”
更早之前,她积极帮我内推过简历,帮我介绍过其他异性,时不时充当我的心理医生,也可能在她的朋友里,没有一个人向我这样,这么让她操心。
“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在北京和我相依为命的朋友。”她这样说,我不这样认为,“相依为命”显得我们的人生如此处境艰难,或许“相依为命”是有一点,但我是因为喜欢她,才要和她当朋友的。
时间在帮我做着减法,筛选掉一些没有缘分的、不喜欢的、不合适的,留下来像她这样喜欢的、甜蜜负担着的、能够互相拥抱的人。
- 04 -
梦里梦到暴雨的虹桥机场,Ann一手帮我拿行李,另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南方城市的湿润令人怅然。
“我好累,好想消失。”我突然这样讲,“他碾碎了我,还有我过去的人生。我真的恨他。”
然后我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哭起来,Ann表情看起来很伤感,但与我哭这件事似乎毫无关联,她站在旁边,手慢慢地从我肩膀放下来。
最近我在梦里哭的次数变多了,梦到已经过世的爷爷,我递给他一个苹果,他说这我不能吃,牙咬不动。还有一次梦到他埋怨地和我说,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我说对不起。
我经常会忘记他已经不在人世这件事情,亲人的逝去让我没有现实感。但我却能够想象他眼窝深陷身形消瘦地躺在病床上,到最后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很疼,我比他更疼,我没有办法不流泪。
我快自闭了,我说不出来,对苏蛋挞也说不出来,她也很难。她会在一个平静的下午突然给我发消息说,我坚持不住了。我知道她睡眠不好,依靠药物,无法自控。我只能回她,再坚持一下,起码坚持到下班,晚上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还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然后她回,我哭了。
我其实不完全懂她,这个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懂另一个人。这个夏季,这么糟糕地结束了,我好像变成一撮余烬,苏蛋挞也变成一撮余烬,这个世界变成一撮余烬,我们对望着,知道彼此曾尽力燃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