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穷途末路
五天后,张建明带了一帮人硬闯进徐春红的办公室,咬定要么给房产证,要么200万退房。
“建明,我们公司真的没钱了,你可能报纸上也看到一些新闻了,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拿不到产权证,只是可能要晚一段时间。”徐春红的解释显得有点底气不足,她心里也清楚这房产证十有八九是拿不出来了。
“你别开玩笑,你们这么大公司,怎么会没有200万呢。没钱你还开宝马,我们当时买房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能连老乡都蒙啊。”张建明变成了无赖模样。
“我把账调给你看。”徐春红从财务室拿出报表递给张建明。
“我怎么会不知道,账都是假的,今天不给钱,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走了。”张建明看也不看,直接把账扔到一边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如果发生纠纷,合同上面也规定了怎么处理,你也可以去法院告我们。”徐春红现在后悔死了自己当时的一个心软,招来的却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我无理取闹?你想没想过,那是我们兄弟一年的血汗钱,你有没有试过,夏天地工地上五十多度,站在那里抬钢筋是什么感觉?汗水淋得我们眼睛都看不清楚,半个小时,衣服就能拧出一大盆水。冬天零下十多度,我们还在工地上砌砖头,你知不知道零下十来度的砖头有多硬?你看看我这个手,这么多口子。”张建明把手伸到徐春红面前,粗糙的手上,像被烧过的树枝,密密麻麻全是伤痕。
“旧的伤好了,新的地方又裂开,我这手,一个冬天就没有停过流血。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你们吸走的,是我们卖血卖汗卖命的钱啊!”硬的不行,张建明换了个软的。
“我说了,我给你退,但你们总共也就付了三十多万,贷款的利息也我们来承担,你一定要赔200万,这也说不过去啊。你自己也看到了,我们账面上,所有的钱也就五十来万,你叫我倒哪给你找200万。”说起生活的艰辛,徐春红的眼睛虽然变得红了,但并不影响她的做出决定。她知道双倍退款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一开那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不管,叫你们老板给,房地产公司会没钱,谁信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打听过了,他们说你是老板的相好,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我说你怎么看不上,眼睛长天上去了,你要今天不给钱,我立马就跟婶子说去,让你们全村人都知道你的好事。”张建明脾气爆燥,两句三句不和,又翻起了脸。
“你……我就是给他做小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地痦无赖。”张建明的话让徐春红感觉好像自己在这群男人中被活生生扒掉了衣服。赤祼祼站在他们面前,接受着他们的点评和嘲讽。愤怒和羞愧涌头上来,转成冲向张建明的怒吼。
“你这个骗子。”张建明甩手给了徐春红一巴掌。
巴掌声很大,引得办公室的同事冲进来。两边发生争执和冲突,有同事报警,双方都被请到了警察局。在警局,张建明一口咬定要么按200万的价格退房,要么立刻给房产证。派出所自然不管经济纠纷,只问徐春红要不要追究张建明打人的责任。徐春红犹豫之后摇了摇头,派出所的人便让她先回去,然后把张建明的上一级包工头叫到了派出所。
包工头到派出所把人领出来后,回到工地二话不说,直接把张建明一群人赶了出去。没有要到钱,又丢了工作,傍晚的街头,二十多个人拿着铺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张哥,现在可咋办,这活也丢了,我们晚上去哪?”人群中有个小个子的人先沉不住气了。
“再去找那个婊子。”张建明自是气愤难消,把手里吸的烟扔到地上,脚踩上去狠狠碾了碾.
二十来人赶到公司,楼下的保安拦着不让进。一群人没有了办法,挤到那套拿不到产权证的房子里。在偏僻的连个小店都没有的荒地上,几幢孤苦零零的房子立在那里。房子是交付了,可基本上都空着。拿钥匙打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也就在一年多前,三十多个人满怀希望和梦想把一年省吃俭用的工资交到了老乡手上,换来的却是一块冰冷徒有四壁的水泥地。
第二天一早,一群人便到公司楼下去拦徐春红,公司的同事看到后,马上打了电话给徐春红报信。徐春红再打电话到派出所,派出所的吴所长出动警力又把人带到了派出所。关了24个小时才放出来,并且严历威胁他们,不许再去找闹事。
一群人站在马路边上没有了方向和目标,找不到徐春红,公司更是不能去。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冷冰冰没有温度的钥匙,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一群人蹲在马路边沉默地抽着劣质的香烟烟。
“张哥,要么算了,我们人生地不熟,把本钱拿回来算了,没这个发财命。再过三个月就过年了,拿了钱早点回家过年吧?家里的苞米也该收成了。”有个微小的声音怯怯地传上来。
“对,回家”。听到回家两字,张建明突然心生一计。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踩着拧了一脚,然后带头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张来娣打电话来时,陈墨刚陪着徐春红从医院给孩子看完病回来。电话里听说张建明找上门来,说徐春红骗了他们200万。挂掉电话,整个人跌倒在椅子里。当初一时的心软,带来的却是无尽的麻烦。没有看到他们蹲守在办公楼,原以为他们在派出所已经想明白了,没想到竟然找到老家去了。
徐春红让张来娣打电话报警,可当地的警察接了电话后,一听说没什么事,连警都没有出。张建明带领一帮人扯着嗓门在村里倒处喧说徐春红在城里给人当二奶,还给那人生了个儿子。说徐春红是骗子,说她是陪人睡才能造起家里这个房子,说徐春红怎么怎么不要脸,怎么怎么下贱……张建明一行人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得有模有样,绘声绘声……
村里的人围着他们哄然大笑,对着徐春红一家指指点点。徐阿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地上捶胸跺地。徐春强动手打了人,张来娣上去帮忙,跟这群人拉拉扯扯。只是无奈两个人根本不是一群年轻力壮小伙子们的对手。
村里的几个干部和老人过来劝阻后组织两边谈判,张建明的坚持要200万,理由是如果当初那笔钱买在别的地方,那就能涨到200万。张来娣对着张建明破口大骂,说他狮子大开口,不要脸。双方发生推搡和身体冲突,争执中张来娣被推到在地,头上伤口的位置正好撞到一块石头角,当场血流一地,不醒人事。
张建明一看事情不妙,趁乱潜逃了。徐春强无证开着借来的拖拉机在送张来娣去医院的路上,和一辆货车狭路相撞。拖拉机翻下了悬崖,等警察追到出事地点,看到的只有三具冰冷冷的尸体和一大片染红的泥土。
陈墨陪徐春红赶回湖南,看到的只是三具冷冰冰的尸体,徐春红当场就栽倒了地上。抱着沉重的骨灰盒,眼泪就一直不停在流,心痛到极致却哭不出一点声音。徐春红完全被打倒了,不吃不喝、呆呆傻傻、一语不发。陈墨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像个人偶一样任由陈墨拉着。
回到家里把三个骨灰盒供到桌坛,徐春红直直跪到在三个骨灰盒面前一动不动。想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不管陈墨在一边怎么劝,怎么说,她都是一概不理,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原来痛到极致,苦到深处,哭出来也变成了一种奢侈。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一直到昏倒后被陈墨抱到床上,醒过来再一语不发跪到骨灰盒前。
短短五天时间,徐春红一半的头发都白了,脸色黄得像蜡纸一样,瘦小的身体单薄得像一片秋天发黄的树叶,仿佛一道风就能吹走。直到陈墨跟她说他们还有孩子,孩子还在锦官城等着她,徐春红才反应过来呆呆说了孩子两个字。来的时候孩子还在发烧,蒋梅抱着送到门口,陈墨不放心还特意打电话叮嘱赵恒多看着点。
安葬了父母和弟弟后,徐春红收拾家里的旧物时发现了张来娣的存折上。伊科一年前给的200万赫然在账上,一分都没有动。突然想起电影里那句讽刺人的台词,“有钱没命花”。200万,三条人命……她放去了尊严廉耻赚钱,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换来的却是三个骨灰盒……
慢慢走到屋外,徐春红回过头看看这个用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换来的房子。光秃秃的山坳里,水泥的两层小楼在一堆泥房子里很扎眼。山区造一个这样的房子不容易,水泥,砖头都得从外面叫车运进去,辛苦可想而知。这个寄了一家人希望和期许的房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了,永远都不会有人住了……
和陈墨回到锦官城,下飞机的时候接到湖南警方的电话,警察告诉她张建明抓住了。徐春红一句不说挂掉手机,人已经死了,抓住又有什么意义。爸爸妈妈和弟弟永远不会活过来了,她只想责问天为什么不把自己带走?
回到家里,孩子烧已经退了,好像能感应到妈妈的不开心,呆在徐春红怀里,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吃着奶瓶,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徐春红把脸贴到孩子的小脸上,这个曾寄了自己全部希望的孩子,现在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想起曾经伊科也非常期待他的出生,可现在孩子却只能默默随受着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痛苦。徐春红相信命运,她觉得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报应,现在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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