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是自闭症日。我又想起了去年火车软卧车厢里的一幕幕。
每年暑假我都带着儿子从坐火车回老家。每次火车上都遇见不同的人们，一般的工作，正常的生活，真所谓芸芸众生，也不过是一人的缩影而已，没有留下特别深的印象。印象中最深的就是遇见了大宝小草一家四口。
每次暑假的软卧下铺都难买。这次买的仍然是上铺，带着儿子睡上铺，实在是有点麻烦。上车之前，我就想，最好能和同卧铺的人换一下。按以往的经验，一般一个大人自己睡下铺的话都可以换的。睡上铺还省事些，毕竟这个软卧的上铺还是可以坐着可以躺着，比较清静舒服的，免得这些小孩在下面打扰。除非这位下铺的乘客上了年纪，不方面；要不除非不凑巧，他也带着孩子，那就换不了。
来到了我们的自己的软卧车厢，走进来一看，两个小孩，一对夫妻。这对夫妻的年龄估计和我差不多，两个小孩子年龄相差有点大，大的是个男孩子，大眼睛，厚嘴唇，安安静静地躺在下铺，估计十二岁左右；小女孩脸圆嘟嘟的，小嘴巴，大眼睛，估计刚刚三岁的样子。看着我和儿子进来，就羞涩地躲在了妈妈身后，不过，待我面带微笑亲切地说声：“小朋友，你好！”之后，这个小家伙在她妈妈的的回礼下，很快就礼貌地叫着我“阿姨”，更是亲热地叫着儿子“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因为，儿子手上的小玩具小拼图，一下子就吸引了这个小姑娘。
一顿行李安排后，火车准时出发了。没有人进来我们这个卧铺，看来，这一家四口买了三个床位，而且那个男孩子那么大了，估计会喜欢上铺的，小女孩妈妈带着小女孩需要一个下铺应该够了，于是，我鼓起了勇气说：你们两个下铺，可不可跟你们换一个下铺，我带着一个小孩子，担心他爬上爬下不够安全。没有想到男孩子的爸爸说：我们需要两个下铺的，不好换的，对不起。
不愿意换就不换吧。心里被拒绝虽然有些不快，但也不可强求，只是觉得这户人家可能不太好相处。我也礼貌地回应：哦，没有关系，我们这个小的可能喜欢上铺，是我自己又点担心不够安全。儿子似乎听见了什么，确实叫喊了起来，妈妈，我们是上铺啊？我喜欢上铺，可以爬来爬去了。我笑着说：是上铺，你喜欢的。不过，你要当心！
话没有说完，儿子就开始爬上去了。小女孩也要跟着爬，我笑着说：“你还小，不能爬。你几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不顾我的问话，硬是要跟着儿子往上爬，她妈妈过来了，“小草，你还不好爬，哥哥比你大。”她妈妈把女儿抱在怀里，“跟阿姨说，我们小草，今年几岁了？”“三岁。”“哇，好乖！小草的名字好听，小草的声音真好听！”“我们两个孩子，一个叫大宝，一个小草。”
听她妈妈这么介绍着两个孩子，我顺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大宝，此时，恰巧看见他张大嘴巴，两手像爪子那样紧抓着，双手在嘴巴前，摇着牙，摇着头。我心里一阵疑惑，这个男孩子怎么了？不过，男孩的这个动作很快就没有了，他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定定注视着天花板。
“你们是到哪站下车？”
“我们回老家，北海。终点站下车。”
“我们也是到北海。”
“你们是去旅游吗？”
“不是，我们在北海买了房子，装修好了，现在过去看看，反正孩子也放假了，生意没那么忙，也来北海住一段时间。”
“挺好的，你们是哪里的？”
“温州的。”
“温州挺好。你们在北海哪里买了房子……”
为了不让小草跟着儿子爬上爬下，我让儿子把拼图拿出来和大宝哥哥、小草妹妹一起玩。儿子很是骄傲地拿出了自己的飞机拼图在大宝面前晃了一下，也许所有的男孩子都会喜欢这样的玩具吧。不过，这个大宝根本就不屑一顾，小草倒是很幸福地叫喊着，不过儿子却说，你肯定不会拼的。小草拼命地说，我会。小孩子之间对话让人啼笑皆非。
看着这两个小的已经像朋友一样玩起来了，先前不换铺的不快也很快随着火车的飞驰烟消云散了。温州商人到处买房投资，竟然买到了我老家去了。真是巧合啊！总不会在老家的大街上再次遇见他们吧？
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连绵起伏的山峰，大片的原野，碧绿的菜田，蜿蜒的河流，令人心旷神怡。我想让儿子也过来欣赏美景时，转过头，又再次遇见了大宝咬紧牙根，手握拳头，有点发狂的模样。而且接下来仍有好几次这样的动作的重复，越来越让我确认了这个孩子可能不是特别正常。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一直躺着的大宝突然起来了，没有一句话，穿着鞋就离开卧铺。我以为他是要上厕所，却没有想到，他把行李也拖拉出来了，“大宝，现在不能下车的！大宝，现在不能下车的！”听见他妈妈大声吼着，孩子的爸爸也过来抱住他，不让他往外走，没想到他力气挺大，一下子把他爸爸推倒在下铺床上了，野蛮的动作却让另外两个小的乐坏了。儿子叫喊着：“大宝胜利！大宝第一！”小草也跟着格格地笑，大喊，哥哥第一。我也尴尬地笑了。
没有想到此时小宝的妈妈却平静地说：“我们大宝是自闭症。”两个小孩的笑声还在依旧，我却笑不起来了。看着这位年轻的妈妈，面色如此好强，皱纹里那么多秘密，为自己前面要求换铺感到愧疚。我仔细回想，才发现，自己没听过这个大宝说出任何一个词，他吃的夹心饼干，全部都只咬了一口就放在了桌子上……这是我第一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以为自闭症患者。
大宝也要爬上上铺。可是他不会。他懊恼极了，他啊啊啊发出低沉声响。儿子说，大宝好笨，大宝这么大了还不会爬。
“他不好跟你比的。”大宝的妈妈说着。
“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接受不了，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现在他在特殊学校里，老师说他脾气蛮大的，数学、语文都不怎么好……小草总是问我，妈妈，为什么哥哥不讲话……”
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这句话仿佛刀刻一样，深深地印在了我脑海中。如果没有大宝，这一家也将及其普通、平常。可是，世间的如此种种，如此匆匆，谁能说得清？
火车到站了。我们没有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