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的期末考试终于告一段落。校园里到处欢呼雀跃,唯一一片净土,就是高三校区那里,他们亘古不变的传统最晚放假。
历年来高三年级都被放在学校最里面的位置,并被高一高二的学生封为“黑色地带”,而最近一段时间项阳频繁进出这片黑色地带。
莫北北把项阳给她准备的试卷一股脑全推给杨小贝,说,“你做吧,反正我也不会。”然后,准备收拾完东西回家。
“北北,你听说了吗?”杨小贝突然冒出一句,发现莫北北满是疑惑的表情,继续道,“大家都在传项阳跟林希学姐在谈恋爱。”
“奥。”莫北北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冲杨小贝笑笑,说,“我先走了。寒假再约见面。”说完,拿起书包,大步走出教室。
杨小贝望着莫北北寂寞的背影,仿佛在走向更大的悲伤的漩涡,眼前浮现她强忍疼痛,努力显得无动于衷的表情,她好想抱抱她。好想用力抱紧她,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驱散她的孤独。
杨小贝的眼睛里浸满泪水,某些人似乎天生属于悲伤。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在不经意间泄露,却丝毫看不到尽头。
莫北北没有跟项阳打招呼,就从他的窗前径自走过,此时项阳仍在专心的埋头算题。错过的瞬间,两个人却奔向了相反的方向,无论以后怎么追赶,却只能越来越远。
自从上次意外之后,家里没了以往没完没了的争吵,推开门的霎那间,昔日一片狼藉的场景也不见了。多了一种久违的寂静,那寂静却让人胆怯,静悄悄的,仿佛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东西,不复存在。
莫北北回到房间,关上门,倚靠门颓败的跌坐在地上,强烈的疲惫感让她透不过气。她好想睡一觉,最好,可以永远不要醒过来。她还想做一场美梦,梦里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她就睡在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中,做着一场甜美的梦。
听到外面莫妈妈的呼喊,莫北北骨节苍白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着起来,她同样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莫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莫北北的皮肤感受到地板的冰凉,她的身体开始冻得发抖,她好冷,她真的好冷,她一点一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渴望得到一丝温暖。慢慢的,慢慢的,她失去了残存的意识。整个世界变得更安静了。
莫北北感觉已经睡了好久好久,突然一片白光刺痛她的双眼,再次醒来,视线中是莫大强坐在靠窗的沙发那大口大口地抽烟,莫妈妈瞳仁布满血丝,没有落一滴眼泪,看到莫北北醒来,眼泪似洪水决堤,止不住的肆虐。
莫北北的脸色是一种惨白的病态,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又漠视周围的所有,便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呈现不规则的阴影,喉咙干涩的肿痛使她的眉头紧皱。
“北北,有个叫项阳的给你打过好多电话,你要不要给他回一个。”莫妈妈极其轻柔的语气,在莫北北听来不过是戏子矫揉造作低贱的表演。
莫北北沉默不语。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呈现不规则的阴影,喉咙干涩肿痛使她眉头紧皱,身体的不舒服使她浑身没劲。
感觉到莫妈妈伸出地手快要贴近脸庞时,莫北北不动声色地侧过脑袋,继续假寐。
莫大强无奈的叹息在空寂的房间里激起层层回荡,他无力的掐灭手中的香烟,长年累月的吸烟,他的手已经染上掩盖不住的烟草味和洗不掉的暗黄色。
莫北北听见走出房间的脚步声和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就一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安静的似一个乖巧孩子,生了病也不吵不闹,不用人哄。
耳边手机又开始震动,莫北北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脸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她丝毫没动,只是安静的聆听着嗡嗡地震动声,笑得好美,好美。美得如幽谷深处处绽放得茉莉花。
莫北北拖着虚弱地身体,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拿起手机,在震动停止的最后一刻,手指在屏幕上按下拒接。
嘟嘟嘟……原来两个人从此断了联系,这么容易。
莫北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不出去,几乎不说话,像木偶,一只会呼吸的木偶。
家里的气氛死气沉沉,除了寂然无声,什么都没有变,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心里说不出来的慌张。
很多时候人的预感比科学还可怕。不管你信不信。
腊月二十九,距离过年还有一天。
莫北北凌晨五点多,想去厨房喝水。她不知何时,几乎彻夜无眠,总会在半夜不停的喝水,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看见卫生间的门敞开着,隐隐能看到有个影子站在那里,莫北北端着杯水缓慢走去,越靠近越刺激的血腥味通过呼吸道进入莫北北的身体。卫生间里莫大强似乎失去知觉似的毫无反应,也不知度过了多久,莫北北从莫大强的身后,探头向里面望去,却被莫大强突然捂住双眼,手中的杯子滑落,清脆的破裂声悄无声息的黑夜中,炸开。
“别看。”莫大强的语气中弥漫着痛苦。
所有的事情早已注定好的,谁都无法打破。莫北北从指缝中,看见一幕她至今在梦里还会梦见的画面,莫妈妈身穿一袭红得无法形容的红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美得不像话,是莫北北好久没有看到过的美丽,安宁的躺在浴盆被染红的水里。
莫北北想这样美丽的妈妈一定变成蝴蝶飞走了吧。
莫北北轻轻拿开被捂住双眼的手,抬头望着莫大强的眼神里有种充满笑意的错觉,然后,无动于衷的走近浴盆,蹲下来温柔的拨弄莫妈妈额头前凌乱的发丝,自言自语道,“一定要飞到一片开满红色玫瑰的花海。然后,过上属于你的甜蜜的生活。”
只是最后一句“属于我的幸福应该也在那里吧”没有人听到。
莫北北和莫大强默默无言待着,一直到天边开始发亮。火红的日出破云而出,一下子把黑暗的角落照亮。让躲藏在角落里的魂魄无处可逃。
在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迎接新春的时候,莫北北和莫大强安葬了莫妈妈,几家团聚,几家分离,谁又能经历呢,谁又能感同身受呢。
冬天即将结束了,今年冬天不会再下雪了。
大年三十晚上,莫北北和莫大强相对坐在餐桌前,面前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三双筷子摆放整齐,这种场景久违又陌生。
“北北,对不起。”莫大强开口说道,声音颤抖,有点哽咽,“我没资格当一个丈夫,更没资格当一个爸爸。”
莫北北没有说话,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股油腻直冲味蕾,胃里一阵翻腾,莫北北直接整个咽下,眼泪都快被噎得流出来。
莫大强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莫北北,“这应该是你妈妈写个你的,我在她的化妆台那看到的。”
莫北北接过信封,信封上“写给妈妈的天使”几个字秀气优美。莫北北把信封放在一边,继续埋头吃饭。
莫大强又点燃了一根烟,放进嘴里不停歇的吸,莫北北视线的余光中发现他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外面开始放烟花了,砰砰得炸个没完,漆黑的房间里,被烟花照得一闪一闪,忽明忽暗,莫北北摸出压在枕头下的信封,打开床头的台灯,拆开了信封。
“我最爱的天使北北,妈妈走了。
不要责怪,不要怨恨,所有的错让妈妈来偿还。希望我的消失也能带走你所有的悲伤,抹平你所有的伤痕,从此你要做一个明媚的孩子,幸福地活着。
妈妈没有教会你爱,往后的岁月里,你要学会去爱,勇敢的去爱,你要像一棵向日葵,灿烂绽放,拼命拥抱太阳,温暖四季。
妈妈欠你和你爸爸的太多了,却再也不能弥补了。但你要相信爸爸妈妈很爱很爱你。很爱很爱很爱。”
莫北北扔下信,冲进莫大强的卧室,她迫切的想找到一个答案。
“妈妈为什么自杀?”
“妈妈为什么自杀?”
“妈妈为什么自杀?”
………
莫北北对着莫大强拼命地嘶喊,像被激怒的野兽。绝望地心底开出一大片向日葵,那是你希望我能变成得模样。
“抑郁症。”莫大强心疼地看着眼前情绪失常的孩子,心底在不断的滴血。
莫大强突然脑袋眩晕,记不清这些年干了多少混蛋事,毁了这个孩子的人生,本该属于她的天真烂漫的人生。
撕毁了,彻底撕毁了。就再也无法缝合。再也无法挽回。
莫北北如同死去般,一点一点瘫倒在地上,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烟花声,她想象着黑色的夜空现在释放着怎样的一种美。她就一直安静的听着,安静的幻想着。仿佛所有反抗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一个人要经历多大的绝望,才能像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她的躯壳,她的灵魂,应该早就血肉模糊,难以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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