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ast Mask_1

2014年11月2日,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不过是个放假的周末。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戴着口罩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天空被雾霾笼罩着,然而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凛冽的寒风也无法将它吹走。这样的天气不宜出门,不过阿强的心情却与天气无关,因为今天他在异地的女友小雪会过来,同时这也正好是他们相识的第三个月。

小雪很漂亮,皮肤白皙,整个人如同她的名字那样,晶莹剔透。雪是一种美丽的存在,它能给大地带来一段爱的罗曼史,雪花像是一连串音符从天而降,降落到滋长万物的大地上,飘落到缺爱之人的心田间,然后不断地堆积、融化,就如同阿强对于小雪的思念。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如其名,本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阿强,他的生命力就并不顽强,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死去了。这位长相平凡的大男孩性格十分怪异,他善良,但是他的善良包含着懦弱。他正义,但是他的正义感包含着冲动。有时候一些越过他底线的事情会强烈地刺激着他,然而平时的他却对任何事物都显得平静,甚至有些麻木,但这并不怪他。

阿强患有“记忆黑洞”(The syndrome ofmissing memory),这个名词也是医学界专门为了阿强而单独命名的新术语。症状上看,记忆黑洞会在每年的6月2日爆发,患者会突然失去所有在两年前所产生的记忆,只记得最近两年所发生的事。可以这么说,阿强的记忆长度只有从前年的6月2日至今。由于阿强还保留着正常交流的语言能力,估计病发的时间是在他的16——23岁之间。26岁的阿强记忆在中间被剪掉一段,这看起来就像存满数据的记忆卡,新数据不断地将旧数据进行取代、剔除。

医学界与科学界的专家对此毫无办法,长期无果后,某院长开始另辟蹊径,通过阿强的案例申请了大笔的国家医疗科研经费。为了让阿强配合自己,院长需要他在自己的禁忌研究中进行用药。院长告诉阿强,能让他一个记忆缺失的人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也是有院长能够帮他了。每个月月初,阿强总会收到XX医学院的汇款,这是阿强的生活费,也是他的封口费。

阿强不知道自己的真名,与他相识的人在每年病发后不断地减少,最终都断了联系,而“阿强”这两个字,是通过他前往智障儿童救助中心,一位曾经得到阿强的帮助却只记得“阿强”两个字的智障儿童喊着告诉他的。工作人员在了解阿强的病状后,每年都会带着孩子前来寻找阿强,并告诉他曾经为这个孩子做过什么。这个名叫“智”的智障孩子,只会叫“阿强”名字的孩子,现在成了阿强抓住自己两年前部分记忆的唯一桥梁。

阿强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他只能从书中读到父爱或者母爱的片段。缺乏关爱的阿强疯狂从书中、从影视作品中、从歌声中寻找答案,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不久后他的记忆又会出现断层,那些关于“爱”的作品又将被他重新打开,然后不断地重复。

事实上,每当阿强在了解自己的病状后,都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来提醒自己去回想起两年前的任何记忆。然而他写日记、制造伤痕、在6月2日提醒别人第二天打电话告诉自己,却始终没有用。关于日记,他对于两年前的事毫无印象,手臂上的伤痕就像年轮般一年年在增多,而打来的电话,最终被他作为陌生来电而挂断。所有认识的人会在6月2日这天出现一个分水岭,就像是一次大洗牌,有的人依旧联系着阿强,他们最终能够重新结识,而有的人与阿强断了联系,他便从阿强的记忆中永远的消失了。

记忆让阿强陷入了死循环,他开始迷惘、缺乏自信,他觉得自己多结实一个人,就是多一次对彼此的伤害。因此他不想结识新的朋友,大家萍水相逢就够了。现在,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又重新融入了这个社会。是的,长此以往的他已经习惯了,也已经麻木了。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会质疑为什么这么一个长像平凡、内心封闭的男人会和精灵般的小雪走到一起。的确,这不是一件容易发生的事,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我们还是先从他们的相遇开始说起吧。

九月的晚上,小雪在一家酒店中参加她的高中同学会。小雪总是聚会中的主角,因为她不光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她能够和异性放肆大笑地喝酒,同时也不忘照顾周遭所有人的感受,她不希望看到有人被冷落到角落一旁,这会让她觉得是自己的不对。今晚身着一袭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小雪依旧美丽动人,她和每一位到场的老同学们都进行了寒暄、交流,而这种场合的交流也免不了喝酒。三桌下来后,小雪已经有了微微的醉意,白皙脸颊泛着醉人的微红,像是掉落在人间的禁果。她不停地在招呼着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们,酒后那真挚却又可爱的话语让整个聚会的氛围又更进了一步。

这样的小雪的周围一直存在着各种追求者们,然而她的内心城堡却从未打开过。

“小雪还记得么,以前你总想从学校中溜出去玩,有一次你做了一张假的假条,结果班主任那天恰巧要检查保卫处收到的假条,你紧张的不行,还是我帮你搞到一张真的假条做了掉包。”阿斌带着些许醉意说道,他是小雪的高中同学。

“当然记得,结果最后老师还是发现了不对,把你叫到了办公室训斥了一顿,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小雪有些内疚地说道。

“我说这件事可不是要让你内疚,只是我们这么多年同学了,我还是觉得你像谜一般让人难以捉摸,不如今天我和你来一个不醉不归,顺带我还真想看看喝醉酒的你会吐露些什么真情。”这要是对一般的女生说,十个中会有九个是不乐意的,但是他知道小雪不懂拒绝,旁边的男同学们也开始起了哄。

“你们这群狼惦记了小雪这么多年还没有个结果,现在大家都工作这么些年了,你还想用老同学这一套来骗小雪喝醉啊,我不同意!”小云站了起来,她夺走了小雪手中摇晃的酒杯,一把将它放在桌上。“小雪,我们不喝哦。”小云在高中是小雪最要好的朋友,她遗传了她父亲身为数学教授的严谨,她不希望身边的朋友发生超出计算的意外,尤其是小雪。

“亲爱的数学课代表,小雪可不是你的女儿,你从高中开始就像一个阿婆那样保护着小雪,你自己说现在都毕业工作几年了,可你不是也还像原来那样对待小雪么,我要是小雪早就疯了。”同学A说道。

“对啊,我听说小雪都这年纪了她还没谈过恋爱,估计都是你这容嬷嬷管的吧!”同学B借着酒劲,嗓门也提高了几度。

“你是男人么,还冲女人喊这么大声?想要喝酒是么,姐姐陪你们喝!”小云的酒量很差,但她今天却直接将一杯红酒喝了精光。

“小云,你在干什么啊,你不会喝酒的!”本有七分醉意的小雪突然有些清醒了,她的好朋友实在是太乱来了。

“没事,是他们先吼的,但是你可千万别喝多了,到时候还得送我回去……”小云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人也变得开始迷糊了。

“哎哟,论炮灰是怎样炼成的,课代表还以为喝酒和她做习题一样简单啊,哈哈哈哈!”周围的男同学又开始起哄了。

“小雪,你也该挣脱你那好朋友的保护了,今天这么多老同学在,你还怕出事么?”阿斌借着今天有这么多同学撑腰,又重新倒好一杯红酒,递到了小雪面前。

这是怎么了,平时的他们可不像是今天这样啊,这样的咄咄逼人,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和大家说才能让大家都满意呢……小雪看着身旁为自己而喝醉的小云,心里充满着歉意与委屈,她突然感觉自己好累,今天做了这么多可还是有人不愉快了。然而这一切被前往洗手间路过的阿强看到了。

阿强虽然长得普通,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性格,善良的阿强生平最看不惯的行为便是持强凌弱,以多欺少。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生?还上个什么洗手间!阿强的内心在咆哮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小雪身旁,一把夺过了阿斌手中的酒杯:“我替她喝了。”

“大哥,你又是谁?”面对浑身散着酒气的阿强,阿斌一众显得摸不着头脑。

“可能小雪忘记和大家说了,我是她的男朋友阿强!”阿强借着酒劲,说话声也变大了。

“不要借着酒疯乘机揩油,你看小雪对你有反应么,哪来的滚蛋还不快滚?”阿斌仗着自己人多,量对面一个人也不敢乱来。

“雪,你再替我说一遍,好么?”阿强一把将小雪搂到自己身边,眼中充满着温柔。说实话,要不是今天阿强因为心情烦躁而喝高了,这个故事也就不用说了。从没有谈过恋爱的阿强,将这些他用于恢复记忆的影视作品中那些话语和动作都模仿了过来的。阿强没想过这位陌生的女孩愿不愿意接受他自认为的“帮助”,现在的他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将这个无数次丢失又记忆的场景再一次还原。是的,现在阿强的眼里只有小雪一人。

温柔的语气却让刚才不知所措的小雪瞬间找到了依靠,这是一瞬间所产生的反应。阿强微笑着凝视着小雪,两人不断呼出带有酒精的空气开始不断升温,似乎一点就着。

小雪看着阿强清澈的眼睛,浑身酒气的他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杂念。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子靠着一个男人,为什么我不会有丝毫的紧张,是因为酒精么?但是,这种宁静而又安详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小雪感觉就像站在一座有着千年积雪的山峰上,四周的空气缓慢地移动,寒冷的山风让她快速地平静下来,她感受着这种保护……

事实上,小雪的内心依旧是一个柔弱的女生,可是每当她来到人多的场景时,性格竟会不自主变得开朗与主动,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小雪。聚会中的小雪像是一个新分裂出的个体,她带着面具,妩媚而又大方,她细心地照顾着每一位与自己相关的人,体现着她最完美的一面。可这并不能归结为人格分裂,因为小雪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肉体在做着什么样的行动,由于本身懦弱的性格,她在精神上是默许肉体的自由行动。正因为这样,当小雪回到原来的自己时,懦弱的她不敢接受任何异性的追求。是的,精神与肉体,他们在分别地占据着小雪。

我好累,我不想戴着面具继续生活下去了,我想休息一会,就一小会……长年累月的精神压力终于压断了小雪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她闭上了眼睛倚靠在阿强的身旁,安详地露出了孩子般甜美的笑容,两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现在看来却像是一对深爱着对方的情侣。

疯了,简直要疯了!阿斌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气愤与无力。虽然大家只知道他和小雪是高中同学,可是他们早在小学时期便住在同一个职工宿舍的大院中了。那时候的小雪住在一楼,对于成绩优异并年长她半年的阿斌,小雪总是喊他斌哥哥。小雪的父母也非常喜欢阿斌,每当阿斌带着小雪一起放学回家后,热情的小雪一家子们总会招呼着阿斌到家里来吃饭。那时候的小雪还流着哈喇子喊着让斌哥哥给他买吃的,谁想到长大后出落得如此标致。

小学三年级那年,阿斌搬了家,也转了学校,从此便与小雪断了联系。直到高中那年自己又因为父母工作变动的原因转到了小雪所在的二中,并且来到了小雪所在的班级。长大后的阿斌因为声带以及个头的原因,小雪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原来小时的斌哥哥。同时高中时期的小雪也开始变得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不一般的气质,这或许是遗传她那舞蹈老师妈妈的基因吧。

直到一个学期后,阿斌偶然间才从妈妈的口中知晓那个成绩优异的班花,让人不敢靠近的女神竟然是当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雪!

如果父母不是因为工作变动而搬的家,小雪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每当阿斌看着现在的小雪,胸口总会有说不出的疼痛,他觉得他和小雪的再次相遇是命运的安排。好在小雪竟然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这次说什么不能再错过了。

“小雪,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等你,本想有一天你会记起我。记得你当初在我要搬走的那天说要嫁给我。我知道那时候你还小,不懂得结婚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但是我明白,并且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懂得东西很多,比较早熟。”阿斌由于之前喝酒喊得过火,嗓音透出一丝沙哑。

小雪缓慢地睁开双眼,不作声响。

阿斌径直灌下了一杯红酒,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自从搬家之后我有多痛苦,我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差,因为我不想在没有你的地方上学。我开始很少吃东西,很少和大家交流,成绩也一落千丈,处在崩溃边缘的我顺着父母的意思上了高中,本想学习就应付着来就行了,可偏偏又让我遇到了你!是的,这么多年了,大家总该变了样,但是我却坚信那就是你!如果说这不是命运的安排,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阿斌的语速开始加快,声音也变得更加响亮。

“小雪,我是你斌哥哥啊,小雪!”情绪激动的阿斌走向了小雪,拽着她的胳膊便往自己这边拉,然而小雪表情却显得十分复杂。

“还真会扯谎啊,阿斌。我好奇你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向小雪开口?”坐在小雪对面的莉莉说话了。莉莉在高中时期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女,由于她每次在学校都爱穿超短裙或露脐装,配上她苗条的身材,在学校中也不乏大批的追求者。

“阿斌,你是酒喝多了忘记今天来的都是同学了吧。当初写给我的情书不记得了?”莉莉点上了一根烟,笑看着阿斌。

“莉莉,你才是喝多了吧,话可不能乱说。”阿斌吓出了一身冷汗,酒精的原因让他忘了今天是同学会!

“姑奶奶看你字写的还不错,当初留在抽屉中还没烧呢,要不我带来给大家看看?”莉莉笑着说,旁边的八卦男女们又开始起哄了。

“不对,不是在抽屉,是在地上,呃,在哪来着,我帮你找找。”这下大事不好了,这个臭女人竟然还留着那样的东西,真是见了鬼!阿斌假装喝醉了酒,开始在桌底下胡乱的摸索起来。

“阿斌,你这次真是喝多了!”阿斌的狐朋狗友见势不妙,也想趁机离场了。他们将假装醉倒的阿斌从桌底下拖了出来,对大家说:“我们还是先将阿斌送回去省得他发疯了,钱我来结,大家继续啊。”说完,两人扛起阿斌的肩膀匆匆离去。

小雪看着阿斌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那个当年聪明善良的斌哥哥,那些美好童年残存的片段,随着今天闹剧而永远消失了。然而这么多年来,每当肉体控制着小雪的时候,小雪总能从抽离的角度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戴着各式各样的伪装与面具,阿谀、奉承、欺骗、虚荣……一个人用自己的违心话语交换着另一个人的美丽谎言。可是,现实中的丑恶并不是小雪逃避世界的理由,还有很多关爱着她的人,会在这个冰冷世界中给予她温暖,这也是她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理由,然而眼前搂着她的这个男人……

小雪从没有见过如此真实而又可怜的人,他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伪装成骑士来救我,但这并不是他思考后的结果,而是本能。他的内心是如此地冰冷,像是高峰上永不融化的积雪,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他内心中仅存的火苗来温暖我,或许他和我是同一类人……小雪靠在阿强的胸前,感受着他平静而又有力的心跳。小雪轻轻地踮起脚尖,将嘴唇紧紧地贴在另一张嘴唇上,是的,这是这两个有着各自命运之人的初吻,一颗获得解放的内心与另一颗冰冷的内心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命运之门就此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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