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总有人要先长大，总有人要先离开，总有人要留下承受这些痛苦。宁落，你还听不明白吗？我这是为了我们着想。”
突然想起书里的那句话：你为她撑开伞却忘了我淋湿的肩。
“你别难过，也别哭，哭了眼睛会变小的，不好看。”
眼睛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你要觉得我欠你的也好，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身前的少年脸色略微苍白，眼神复杂。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生，宁落看不清她的脸。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他转身牵起她的手。
“我走了，你不要再挂念我。”
“段言九。”
少年刚准备踏出脚，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愣住。
“我曾经以为，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爱我如命，我难过时，他会逗我开心，我高兴，他也跟着高兴。我们会一起去旅游，一起看沿途的风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彼此陪伴在身边。”
“但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你流浪。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渴望的生活，每个人都不希望一直迁就着别人而活。我很抱歉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困扰，但是也谢谢你，”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教会了我不要遇到爱的人就掏心掏肺。”
“因为他根本就不配。”
“落落，落落？”
夏之桃用手推了推宁落的胳膊。
“这个报名表怎么要写得这么详细呀？出生年月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写地址啊？又不是要查户口。”
宁落从对方手里接过报名表，扫了一眼，说：“我也不知道。”
报名表又被拿回去。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你两声才回过神来。”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我在想我前男友。”宁落波澜不惊地说。
“什、什么？”夏之桃惊讶得笔尖在纸上打滑，留下一条丑陋的黑色的线，“你居然有前男友？不是吧......”
“很惊讶么？”宁落淡淡地微笑。
“何止惊讶！简直惊悚！而且还是前男友，你说男友我倒可能还不那么惊讶呢。”
“......”
“等等，你刚刚说，你在想他？”
“嗯。”
“你...还忘不掉他吗？”
“不是。”想了想，觉得说得不清楚，宁落又补充道：“他已经死了。”
“......”夏之桃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对方。
“在我心里。”宁落继续补充道。
夏之桃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二）
正值腊月，沿途的梅花绽放得鲜艳。
楚萧萧挽着肖恒的胳膊，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脚下的水花也随即溅起打湿了两人的裤腿。
“我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你吗？”肖恒翻了个白眼说，楚萧萧扭过头来，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哪四个字？”
“春心荡漾。”
“滚。”楚萧萧开玩笑地凶了他一声。“今天难得学生会在校外有聚会，可以看到林樊不穿校服的样子，想想就很开心。”
“哦。”肖恒拉长了声音说，“这样啊。”
楚萧萧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原来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
两人同时侧过身，发现是江南致学长。而对方的视线停留在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上。
江南致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八卦，内心还有点小高兴，没想到肖恒面不改色地说：“你才知道？”
“他好像很开心欸，发现了这件事。你好歹给人家一个面子配合一下。”楚萧萧一本正经地同肖恒说。
江南致感觉自己无比尴尬。
林樊没有来参加聚会，楚萧萧总觉得场面气氛有些诡异，但不是与林樊没来这件事有关。
哦，是了。
“宁落，夏之桃，你们两个怎么一直不说话？”楚萧萧用只有这边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询问道。
但那两人毫无反应。
“要不要吃点东西？”楚萧萧又递了一盘点心过去。
坐在身旁的宁落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甜食。”
“你骗人。”夏之桃突然发声，吓了楚萧萧一跳。
“怎么说？”宁落看着夏之桃，问。
“我那天看到你和林樊学长在和奶茶，还吃了冰淇淋。奶茶就勉强不给你算是甜食，但冰淇淋总是吧？”
因为吃冰淇淋，心里就不会难过。
宁落笑了笑：“我没吃冰淇淋。”
夏之桃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宁落突然变得严肃的脸震慑住。
“我特别讨厌冰淇淋。”
（三）
晚上，大街，风很冷。
宁落手插衣兜，走着，手机上连着耳机线，耳朵里流淌着July的钢琴曲。
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摘下耳机回过头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什么认识的人，又将耳机戴上。
又回头，走了几步。
“宁落。”
抬头，是林樊。
“刚在你前面叫你，没想到你往回看。”林樊笑道。
宁落也嫣然一笑，说：“好巧，你也在这里。你出来干嘛呢？”
“平安夜，出来凑凑热闹。”
“一个人？”
“一起走走？”
“好啊。”
宁落随手摘下耳机，掏出手机，不自觉呼了一口暖气。
“在听什么呢？”林樊把头凑过来。
“钢琴曲......啊，对了，我想起我上次在会里录了萧萧弹的一首曲子，她自己创作的哦，放给你听听。”
宁落先递给了林樊两边的耳机，然后又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着，按完后，又把手机递给林樊。
“你先在这边听着，我去前面小吃摊买点吃的，肚子饿了。马上就回来。”
“好。”
接过手机的时候，手指好像不小心按到另外一条录音。
但林樊视线在宁落身上，没有注意到。
过了两秒，耳机里传来一阵凄凉而又悦耳的钢琴声。
弹得不错嘛。
大概过了一份钟，录音里竟突兀地插进一阵门铃声。
学校里好像没有门铃吧？
“呀，我点的外卖到了，与歌，我先去楼下拿外卖，你接着弹，手机还录着呢。”
是宁落的声音。
钢琴声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就已经停止。
“好。”
这是那个叫做与歌的女生的声音？
好像放错录音了，林樊这才意识到。
就在他准备按暂停时，耳机里又传来与歌的声音。
“落。”
并没有人回应。
“我...很讨厌，很讨厌这样的我自己。”
林樊停住了想要按掉的手。
“现在的你或许还不能明白，可是，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你肯定也会很讨厌我吧。比我讨厌自己还要讨厌。”
“那个时候的你，恨我也好，无所谓也罢，但是，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忘，那就是我之前对你的好都是真的，说过的暖心话也都不是骗你的。曾经的我也是真真切切发自肺腑地想对你好。就算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选择对你好。”
沉默几秒。
然后钢琴声再次响起。
“我来啦。”几秒后钢琴的声音中夹杂进宁落的声音，正好曲子弹到结尾。
曲终。
录音结束。
林樊默默地把耳机摘下，呼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
正好宁落带着小吃回来，“听完了吗？怎么样？好听吗？”
“挺好的。”
两人在附近的公共石椅上坐了下来，吃着宁落买回来的小吃。
“那个阿伯卖的烤鱼很好吃的，我每次都跟他买。”
“是吗？”林樊咬下一大块烤鱼肉，“嗯，真的挺好吃的。”
夜空，繁星闪烁着。
“你跟夏之桃和好吧。”
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件事，不怪她，是我自己问的，不是她先说的。”
安静了几秒之后，宁落突然苦笑：“你为什么要解释？”
“你不是在生她的气？”林樊用余光瞄了一下宁落。
“不是生气，是难过。”
“......”
“但是现在没事啦，我已经看开了。”
宁落把食物残渣都收拾干净装进垃圾袋中，向垃圾桶走去。
林樊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会在乎的。”
当天夜里十二点，宁落刚准备熄灯睡觉，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夏之桃发过来的：“对不起。”
与此同时，林樊也收到一样的消息。
（四）
学生会校外聚会前一天夜里，之桃家。
“叮”
“叮”
“你在和谁聊天呀？聊得这么高兴？”
宁落看着身边夏之桃笑容满面的，忍不住问。
“没有啦。”夏之桃笑着回答，但依旧低头玩着手机。
宁落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身边那位的手机半响没有发出“叮”声，宁落扭头看向夏之桃，只见她皱着眉头。
又过了一会儿，夏之桃放下手机，一声不响地走进浴室去洗澡了。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夏之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过来。宁落便拿起她的手机，跑到浴室门前，喊道：“之桃，有人打电话给你。”
铃声一直在响。
“谁呀？你先帮我接一下，告诉他我在洗澡，等下打回去。”
“好。”宁落刚要接听，铃声却刚好停止了，这时，手机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横幅，有人发消息给之桃，上面写着：
【林樊学长：“宁落真的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宁落愣住，不知所措。
然后浴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手里的手机顺势被之桃抽走。
“落落，你没接电话吗？”夏之桃按亮屏幕，锁屏上显示着两个消息，一个是未接电话，一个是林樊学长发过来的消息。
之桃手突然抖了一下，差点没握住手机。
她心虚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宁落的表情，然后想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宁落身边走开。
“唔，或许是我看错了？林樊学长？前男友？”宁落挡住之桃的步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你...看到了？”夏之桃不敢看她的眼睛。
宁落又突然笑着退后了一步，然后扭头带上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夏之桃的家。
【林樊学长：“啊对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林樊学长：“宁落有没有男朋友？”】
不想回复，心情烦躁。
过了五分钟。
【“没有。”
“不过啊，听说她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过去了二十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皱眉。
【“学长要是有事就先忙吧~待会有空再聊哦，我先去洗澡了，拜拜~”】
假装心情很愉悦。
其实难过得要死。
（五）
耀眼的灯光，偌大的舞台。
“元旦晚会到此结束，让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今天所有表演节目的同学！谢谢!”
后台。
夏之桃正在换下厚重的礼服，而其他学生会的成员都在忙着收拾会场。
等从服装间出来，夏之桃突然觉得特别口渴，便走到休息室去拿水喝。
过了良久，林樊站在会场中间对大家说：“活已经干完了，大家辛苦了，都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主席，不庆祝一下吗？比如请我们吃个饭什么的？”肖恒笑嘻嘻地说道。
林樊微笑，说：“现在太晚了，不行。这样吧，这周六，上海阁，我请你们吃午餐。”
“好！”全员欢呼。
“好了好了，都早点回家啊，还有，有顺路的就一起走，注意安全！”江南致喊道。
然后会场里的人陆陆续续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
宁落刚拿好自己的书包，就发觉林樊站在身旁看着自己。
“一起走吗？”宁落嫣然一笑。
“嗯。”
车上。
宁落手撑着头靠着窗，看着窗外，然后突然察觉到玻璃窗上映出的身旁的林樊的脸正在看向自己。
宁落扭过头，看向林樊，两人四目相对。
“我猜你有话要说。”宁落率先打破尴尬，移开了视线。
“那你猜，我想说什么？”林樊也收回了目光，笑了。
“我猜是——我喜欢你。”
“那么，你呢？”
宁落不回答，将头再一次转到窗户那边，看着玻璃，“我知道了。当时亲自来高一楼招新就...”
“不是，还要更早。”
宁落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
“作为新生代表演讲的时候。”林樊笑着，但是没有对上宁落的视线。
“所以，后来的高一招新，主持人报名表...还有夏之桃的那件事情，都是因为这个？”
“不是，夏之桃那个还真不是。”林樊依旧笑着。
宁落疑惑不解。
“其实我看得出来夏之桃好像对我有好感，所以感觉有一点困扰。南致给我想了个方法，叫我去问之桃你有没有男朋友。这样之桃就会知道我喜欢你，从而对我死心。”
“你们这样也太不考虑之桃的感受了。”
“对不起。”林樊立马道歉道。
“那你相信我真的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吗？”
“不想相信，但是觉得好像是真的。”林樊突然转头看着宁落，眼神变得温柔，但是宁落回避了他的视线。
“我真的有一个前男友，只不过是万念俱灰。”
“那么我呢？我是什么？”
公交车在这时缓缓停下，宁落不语，站了起来，林樊也只好站了起来为她让道。
“我先下车了，再见。”
“好，明天见。”
宁落缓缓地走下了车。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心情复杂？
明明应该很高兴，可是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好像是难过，却又并不是难过。
走在回家的路上，静悄悄的。
距离家还有二十米。
【就是因为太熟悉太厌烦】
宁落拿出手机放起了歌。
【因为厌烦，所以分开】
十米。
【你的爱太沉重】
五米。
【我逃不开】
两米。
【就不再爱吧】
到家门口。
知道了。
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了。
原来...我是害怕你是和他们一样的那种人。
眼泪无声落下。
（六）
周六，山海阁包厢内，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
“难得主席请吃饭，今天大家都多吃点！”江南致笑着喊道。
在场的人都笑着。
宁落喝了好几杯果汁，终于忍不住要出去上厕所，便离开了包厢。
上完厕所，洗完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刘海，然后发现镜子里突然映出夏之桃的身影。
“嗨。”宁落转过身，和她打了声招呼。
夏之桃尴尬地回应了一声。
“你今天穿得真漂亮。”
“你也是。”
尴尬的对话就这么终止，之前的熟悉都消失不见，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陌生的礼貌与隔阂。
“你要洗手吗？我等你啊，洗完一起走。”宁落打破沉默与尴尬，笑着说。
夏之桃走上前，打开水龙头，突然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嫉妒你。”
“你能得到心上人的青睐，家境又好，生活好像无忧无虑。”
宁落沉默了一会。开口：“我想你错了，应该是我嫉妒你吧。”
“人长得漂亮的是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是你，性格开朗而又温柔细心的是你。”
“我刚开始也是特别嫉妒你，尤其是开学那天，我看到你和你爸爸妈妈一起来学校，那幸福的模样。而我却孤零零一个人。”
“可是后来，我问我自己，嫉妒有什么用呢？”
“你嫉妒，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所以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难过呢？”
“为什么非要表现得自己好像很不幸福呢？”
水龙头还一直开着，夏之桃愣在原地。宁落走近她，帮她关掉了水龙头，说：“洗好了就烘干，然后我们回去吧。”
夏之桃回过神，看向宁落，握住她的手，说：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