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煌煌之下,有人出生即在罗马,有人终其一生也到不了罗马;有人住高楼大厦,有人宿土阶茅屋;有人锦衣华服,有人破布裹身;有人珍馐玉食,有人吃糠咽菜,有人挥金如土觉得生活百无聊赖,有人为了碎银几两拼尽全身力气。
然大多数的我们都是普通人,出生、住宿、穿着、吃食皆是普通,以至于眼界也普通。若无网络的存在,我们对奢侈至极、穷苦到底的生活,总是难以想象,但难以想象并不代表不存在,只是你我未曾知晓。如《变形记》里的尚成苍老爷子,中年丧偶、晚年丧子、暮年丧孙,一生皆是穷苦。短短几句,引外人唏嘘,但对老爷子来说,可能这一生虽苦,却也是他难以割舍、珍贵至极的记忆。归根结底,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有人活着,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有人活着,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有人活着,是为了建设更好的世界;而有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就如余华作品《活着》里的福贵一般。《活着》是余华的代表作之一,斩获下多项奖项,包括香港“博益”15本好书奖(1990年)、台湾《中国时报》十本好书奖(1994年)、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奖项(1998年)等,该书还被翻译成英语、韩语、日语、法语等多种语言版本,广为流传。《活着》为我们揭示了生命的本质之一 ——为了活着。历经人世磨难,饱尝世间悲苦后,才会发现,活着已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余华从第一人称出发,以回忆的方式,用冷静客观的态度、近乎冰冷的笔调向我们讲述了大时代背景下,一个小人物(福贵)悲惨的一生。从大的方面来说,福贵的一生是时代的印记,他所经历的是一代人的痛苦,亦是一个时代的苦楚。他所展现的也是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甚至于深埋在所有中国人,乃至是中国这个国家骨子里的一种力量——忍耐,或者说“熬”。熬过所有难熬的日子,才会发现也不过如此;熬过所有难熬的日子,苦难或许能开出花。
福贵的早年生活如同其名字一般,父母健在、娇妻稚子、家境殷实、生活幸福,每天最愁的是怎样打发这一天的日子,浑然一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但当他染上了赌瘾,妄想通过赌赢回失掉的家产,不幸这条饿狼已经盯上了他,只等合适的时机发动攻击。
一次又一次嗜赌成性的下注,一张又一张察无所觉的欠条,终于掏空了所有的家底。当富贵公子肩担银钱,走数十里路,压沉了肩,磨破了脚,点头哈腰还赌债。世代居所化为了穷阎漏屋,矍铄老父于粪缸旁离世,怀孕的妻子被接走,不食人间愁滋味的浪荡公子开始明白生活的责任。
时代的洪流避无可避,不幸才刚刚开始。享受了半辈子的母亲颤巍着小脚扛生活,风流了早些年的富家子向佃户讨教种植,寻求谋生。生活渐好,家珍带着有庆回了家,家终于全了家。
但不幸未打算就此放过福贵,疾病于不知觉间缠上了母亲,福贵揣着仅剩的银钱进城寻医,却被抓去当了壮丁,晚秋离家,两载初秋后终归家,母亲却怀着遗憾去了,机灵的凤霞变成了聋哑人,但好在活着回了家。
生活依然穷苦,孩子长大能帮手了,穷困但一家齐心,还是好的。然而,才过了几年安稳生活,时流翻卷,有庆被抽血致死,凤霞难产而亡,本就重病的家珍承受不住离了世。就留福贵和女婿二喜,外孙苦根,三辈人扶持着继续生活。四载春秋过,二喜搬运水泥板被夹死;三年流光逝,苦根生病吃豆被噎死。
大半生的时光过了,亲手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家人,徒留福贵一人在人间。动荡时局之下,能活着已是大喜事一件。福贵的一生命途多舛,几乎凝聚了所有的人生苦痛,家道中落、父母离世、丧妻失子、婿亡孙去,临到暮年,只有一个人、一头牛、一段回忆,但他却仍能在田野上唱出嘹亮的歌声。这已可以谓之为“伟大”。
细读《活着》,会发现,在那个中国40年就走完了西方几百年历程的时代,里面所有的角色都是伟大的,如福贵父亲、福贵母亲、家珍、福贵、凤霞、二喜、苦根、长根、王喜,他们都在命运给予的苦难里努力的活着。
有人说《活着》是余华刻意堆砌的悲剧,但如果对《活着》的时代背景稍作了解,就会发现,于当时的社会环境,可能远远不止一个“福贵”,福贵所经历的是一个时代的痛苦。但难能可贵的是,在经历如此多的变故之后,福贵仍能与生活和解,于暮年之时,一个人和一头牛守着一段回忆平静淡然的生活下去。
生活的意义,归结到底,就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感受生活带来的愉悦幸福;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感受命运给予的贪嗔痴乐;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见识山河壮丽,体验人间美好;只有活着,才能倔强的应对生命给予的重重挑战。
稍稍关注时政便可知晓,最近的阿富汗局势动荡,阿富汗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我们未曾知道的远方,或许也有生活在阿富汗的“福贵”在顽强奋力的活着。不论生活如何凄苦难捱,但活着是所有感受、所有经历的基础,唯有活着,生活才能未完待续。
人可以在任何复杂环境下适应生存下去,他们没有看淡生死,只是接受了现实,无法反抗,就在原地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