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豪情饮烈酒,杯酒释容颜
刘三江能喝酒,又有点才情,喝完酒总能吟出点诗词来,不过最著名的还是这首:
《虞美人》
春去秋来几时醒,
醉语几人听。
昨夜又眠谁家床,
往事不愿重提尽荒唐。
琼浆玉液喝不够,
酒量谁敢斗。
问君能饮几杯酒,
看我三江浊水向东流。
吟这首词时,刘三江正举着他的家伙向臭水沟里撒尿,夜色沉沉,几颗星星在乌云里露出脑袋偷偷地笑。
别小看刘三江只会填点歪词,他还会写诗,尤其是喝点酒,简直就是文采飞扬,才华横溢。看这首:
《赞李婉琳之美七》
清清杯酒饮芳容,
玲珑玉体噬江心。
如若不是琼浆液,
怎敢动情向婉琳?
稍微有点文化的人都能看出来,江心,指的就是刘三江一颗爱慕已久的心;婉琳则是李婉琳,时任宣传科科长的夫人。
这首诗不光被刘三江吟了出来,还让刘三江写了出来。说刘三江有贼心,一点都不为过,可说刘三江的贼胆真是让酒给逼出来的。
年终总结宣传科受到了厂里的大力表扬,科长从小金库里拿出3000块钱让大家好好吃一场喝一场。酒过三巡,科长说,三江啊,你的诗词不错,我们在座的也算是厂里的文人墨客,你今天即兴发挥一首,给大家助个兴。一桌子的人都鼓掌。刘三江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科长,酒还没喝够呢,发挥不出来。全桌子的人都笑。科长说,笑啥,李白斗酒诗百篇,我们三江也是酒喝过瘾了才能赋诗填词,这才是真豪杰真文人呢。刘三江抓起面前的三个杯子倒满了酒,对科长说,感谢科长赏识,科长才是识才,爱才,护才呢,我三杯,你一杯,咱干了。科长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将空杯悬在半空里倒不出一滴酒。刘三江也不甘示弱,三口就把三杯酒喝的滴酒不剩。
之后又有人陆续的和刘三江碰杯,刘三江都是老规矩,别人一杯,他三杯。这是刘三江给自己定的规矩,有诗为证:
君喝一杯我三杯,
别号就叫刘三杯。
三江之酒喝不尽,
三杯岂能醉我乎!
虽然不押韵,更无平仄之说,读起来也不朗朗上口,但和刘三江打交道的人都能背出这首诗。
不知道刘三江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灵感,刘三江自斟自饮了三杯酒后说,别以为我刘三江只会吟诗作词,我临摹王羲之书法多年,得其真髓,今天给在座的一并献丑。叫好声,鼓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早有人跑去拿来了纸墨,清理了桌子,等刘三江一展才华。
刘三江的才华真不是吹的,刘三江提笔扬首略微一顿,朝着科长的方向深情的一望,眼眸里发出一种刺破黑夜的光芒,又微微的躬下身子将笔落在墨池里,饱满有力的蘸满了墨汁,落笔洋洋洒洒地这下了《赞李婉琳之美七》。字体错落有致,曲态不同,行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刚才刘三江的深情一望,目标原来是科长身边的李婉琳。
这段故事被广为流传,这幅墨宝也不知道被谁给收藏了起来,还有好事的还专门跑到刘三江那里去寻《赞李婉琳美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之六》。
刚过了元旦,刘三江就被开除了。科长找刘三江到办公室笑眯眯地对刘三江说,三江啊,你是个文人,才子,在我们厂里宣传科委屈你了,埋没了你的才华,我们宣传科就给领到写写发言稿,做做总结报告,这方面也不是你的专长,经厂党委研究决定还是想让你另寻高就,你看怎么样?
科长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先把刘三江的过人之处肯定了,又把刘三江的短板无情的揭露了出来,再搬出党委会的决议,又反过来征求刘三江的意见。刘三江能说什么,刘三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看刘三江不说话,科长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绕到刘三江跟前说,三江啊,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一向恩怨分明,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来。如果你认为这是对你的打击报复,你就小看我了,男人么,有几个不风流呢?笑了笑,又拍了拍刘三江的肩膀郑重地说,如果有意见你可以到工会去告我,去告党委。刘三江自知理亏,又是个合同工,什么也没说,办完手续卷上铺盖卷走了。
02.酒逢知己千杯少,人不少年更轻狂
刘三江没脸回家,在离厂子很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他打算找份工作先干着,等稳定了再给家里人说被辞退的事。哦,对,不能说是被辞退的,一定要说是自己辞职的。
刘三江寻的是民房,共三层,大多都是一人两人住的单间,院子不大,水泥地面被拖布拖的油光发亮,院里干净利落,阳光能够照进院里,倒也显得敞亮。
刘三江进了房门就把门从里面锁上了,他开始收拾房间,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特别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书动来动去,他的铺盖卷里有好多书,虽然他和院里的谁都不认识,但他怕万一来个大大咧咧的不速之客翻他的东西就不好了。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的时候,刘三江不情愿的开了门,一张国字脸,一双浓眉,一对大眼睛,五十岁左右。他放下敲门的手的从容不迫让刘三江感觉到是个干部;眼神里透漏出的迷离还有颧骨上耷拉下来的肉让刘三江又觉得这是个离职的干部,这样的干部出现在这样的院子里,他肯定是个有故事的、曾经是个干部的人。刘三江迅速的揣摩着。
“小兄弟,我是隔壁的老张,都叫我张老四。你贵姓?”来者问。
“我姓刘,叫刘三江。”刘三江自我介绍。
“哦,刘姓好,刘姓与我张姓都是国之大姓,咱俩有缘,也算是忘年交,来,兄弟,饮了这杯酒。”张老四说道。
刘三江暗暗吃笑,却对张老四有了几分好感。接过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辣,除了辣,还是辣,刘三江从没喝过这么垃圾的酒,他皱眉,什么也没说。抬头,看见房东老太太从对面二楼歪着身子,探着脑袋往这边看。
傍晚,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了,都是下班回来的,有炒菜做饭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有早早洗漱的,穿着棉拖鞋在院里走动着接水倒水的,吵吵闹闹,一直到了八点多才安静下来。
刘三江安静的看了会书就看不下去了,院子里传来的叫床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比赛似的。起初,刘三江还放下书热血沸腾的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后来,刘三江又觉得心里痒痒,无所事事心急如焚,再后来刘三江就觉得没意思了,像鬼哭狼嚎似的,叫床的声音里掺杂了许多表演的成分。
刘三江从窗户里看到隔壁张老四房间的灯光在院子里形成的投影,就去敲张老四的门,手刚碰到门,门就开了,门没锁,张老四在门对面的桌子后面坐着,桌上放着一只空杯子,满屋子的酒味。
“张叔,这么晚了没睡呢,一个人喝酒呢。”刘三江说。
“睡不着啊,人老了,瞌睡也少了,这帮年轻人又天天晚上这么吵,没法睡。”张老四说。
张老四又说,兄弟啊,我这没酒了,你拿点酒,我炒两个菜咱哥俩喝会,打发时间。
刘三江听到喝酒就兴奋,连忙说,好,好,好,我出去买点。
刘三江心里郁闷,也想喝个一醉方休就买了三斤酒,回到张老四房子,张老四的桌子上摆着两个菜:炒土豆片、炒土豆丝,全素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三瓶酒喝完了,有是怎么出去买了十斤散酒回来继续喝,从来没喝吐过的刘三江吐的天昏地暗一塌糊涂。不过刘三江记得他做了一首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酒逢知己张老四》
酒里乾坤刘三江,
醉卧红尘张老四。
推杯换盏听呻吟,
酒逢知己笑马嘶。
刘三江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中午,阳光洒在屋子里,有灰尘在阳光里飞舞,发出迷蒙的光。张老四依然坐在桌子上,一口大碗里装满了掰碎的干馍馍,张老四正提着装散酒的桶往碗里倒酒,倒满了酒,用筷子把浮起来的干馍馍往下压了压,就着桌子上昨晚剩下的炒土豆吃了起来,喝了起来。看的刘三江目瞪口呆。心里想,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哪。
03.喝尽世间酒,又有几多愁?
房东老太太下午就找刘三江了。她说,小刘啊,你刚搬进来就和张老四没日没夜的喝酒,这算怎么回事么。你知不知道张老四的过去?你知不知道张老四的现在?刘三江心里想,我和张老四喝点酒,关他过去和现在什么事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房东老太继续絮絮叨叨,说起张老四的事。
张老四,本不叫张老四,人们都尊敬的称他为张处长,是国营企业保卫处的处长。
那年,厂里的一批物资被偷,牵连到了他,给了处分又在行政上降了级,他就迷恋上了喝酒。后来厂里看到他自暴自弃的样子,干脆买断了他的工龄,开除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把厂里给他买断工龄的钱全部喝成了酒。更加厉害的是他居然背着妻儿卖掉了房子,住进了现在租住的房子,一住就6年。这还不算,张老四把卖了房子的钱全部换成了酒,酒堆满了房子,一楼和他住的大房间相邻的房间里都是酒。
张科长成了张老四,为什么叫张老四,据说他在他们家排行老四,但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因为他喝烂酒不认他。这让刘三江感到老四老四,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
6年的时间,张老四喝掉了几十万的酒,尝遍了酒的滋味,也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喝死不醉的本领,他根本就没有醉过。
刘三江心里还是佩服张老四,抛开其他的不说,单从喝酒来说,张老四还真是我的前辈呢,恐怕李白在世也不是张老四的对手吧。
老太太继续说。小刘啊,我是看着张老四从辉煌到了落寞,我也是看着几间房子的酒慢慢的从房子里腾空了,张老四得到了什么?张老四又失去了什么?
刘三江突然就从这里得到了顿悟,是啊,人总要想点得到和失去的东西。喝酒带给我什么?除了刘三杯的名号和一泡泡流进臭水沟的尿,还有什么?还有那些写给李婉琳的诗词,除了自己无尽的相思,除了李婉琳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冷漠,还有什么?李婉琳终究是别人的妻,是刘三江眼里不能亵渎的一颗珍珠。
后来刘三江成了诗人,进了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房东老太太是他的引荐人。据说还写一些品酒的文章,不过他喝酒但再也不滥酒。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