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是兄弟就得一视同仁。喝白的！

国脚一号一把夺过红酒瓶。砰一声，戳在青儿面前。这个归你们！

豪气冲天，牛气逼人。高中踢足球开大脚，经常一脚就把球踢到场外，故而得名国脚一号。

老板，拿一瓶白的上来！

一杯白的下肚，辣得我眼泪都快出来。肚子里瞬间有一道烈焰，向下蔓延。

1.匆匆20年，同学会。

哈哈，老涂，你其实会喝！酒量不错。

对对对，今晚不醉不归，醉了不用归。楼上房间都订好了。

老涂，走一个。

老涂，到我了。

老涂，咱可是真心小伙伴，从小学一直到高中。

马不停蹄，推杯换盏，是要把我干趴下的节奏吗？

......

10分钟之前：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靠近门边的一桌子人，齐刷刷回头。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这话一说出口，才感觉苍白而且多余。

别说了，老涂，罚三杯！青儿递过来一个高脚杯。照顾你，喝红酒吧。怎么样，老同学，我了解你平常不咋喝酒的。

嗯？~~~咦？~~~~哦！~~~

青儿，老实交待！你咋知道的？！一桌子人立马打了兴奋剂一般，各个提高嗓门，目光如炬，投向青儿。

对，这里面大有文章。班长推了推眼镜，仿佛很严肃地下了个科学结论；接着，双手交叉摆在桌上，像是上了主席台。

我看你们想搞事吧？只不过偶然看到老涂朋友圈发了图文，说是半瓶啤酒就醉了。再说了，关心一下老同学，有什么呢？瞧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人。

青儿一脸镇定，可也泛起红晕，仿佛杯中红酒飞了些上去，在灯光下显得特不自然。

搞事？今晚不搞啥时候搞？！哈哈哈。大伙儿搞得起劲。

......

四五杯下去，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恍恍惚惚，整个人像是被人推进了一个闹哄哄的大会场。半天找不到座位。身体漂浮起来。

有人递给我一个冰激凌。

正好。我肚子里火辣辣的。

2.20年前，高三的某个下午

动作快，赶紧去操场，跑步，引体向上。张浩，你多做点引体向上，体育不合格，大学没法录取。

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刚落，班主任的催促声就在教室后门响起来了。

标准的400米跑道，红彤彤的，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没走近，就能感受它滚烫滚烫的热浪。

高三5个班，几百号人，像狂躁的野马，在操场上闹腾。

一圈，两圈，三圈。练腿。

一个，两个，三个......十五个。练手。

累死，渴死。大伙儿个个脸上红通通，汗水湿了衣背，粘粘的。

走，喝饮料去！

我没带钱。你去吧。张浩管自己去小店了。

此刻，我的四肢已然成了生物老师嘴里的生物学名词，没有一点活力。然后，一屁股瘫坐在跑道的沿上。

坐这里干嘛？去小店！原来是青儿，手里捏着一个“火炬”冰激凌。这款冰激凌是我最爱，最多的一次，我记得回家路上陆陆续续买了4个。

我没带钱。

我借你。你记得还就好。

多不好意思，嘴上想说算了，内心却渴望冰激凌的刺激。实在是干渴难忍，顾不得那么多了。跟了上去。

我借你一个冰激凌。记得下次还我！要是忘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青儿抬起她的飞毛腿，做出要踹过来的样子。

君子动口不动脚，别踢！我一定还！

那天真得谢谢你！青儿一边剥开冰激凌，一边微笑着说。齐耳短发很顺滑，很精神。

啥？

这么快就忘了，看来我也不用谢你了。呵呵，就是那天我们寝室轮到我打水啊，差点“壶毁人亡”。要不是你过来扶着热水壶，那可真要上演“多米诺”骨牌效应，倒一排水壶不说，烫成伤员，高考也跟着泡汤，呵呵。

哦。举手之劳。其实......

其实什么？青儿两口就把冰激凌解决了。果然是飞毛腿。跑得快，吃东西也快。

小店老板扯着嗓子喊：“同学，你的冰激凌。”排队的同学散去，终于轮到我。

我正撕开冰激凌包装纸。穿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日光终于变得柔和，落在地上，细细碎碎。就像那时的我，说话总是语不成行。

叮铃铃......

涂兄，别吃了，上课。

没等我回过神，青儿已经进了“高三（5）”班的门。而我气喘吁吁地赶到“高三（2）”。

“火炬”冰激凌被塞进了抽屉，在数学老师“x的平方加y的平方”讲解声中，渐渐融化。

模拟考，排名，讲评试卷；第二轮模拟考，排名，讲评试卷。从教室到食堂，从食堂到寝室。再从寝室赶到食堂，然后赶到教室。日出日落，反反复复。

汗水湿了模拟卷，湿了讲台上历史老师、数学老师、语文老师、政治老师、英语老师的发梢。

爱因斯坦说，天才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1%的灵感比99%的汗水还重要。

我却知道，高考是100%学生的汗水加上100%老师的汗水。那个年代，没有汗水浸湿试卷的学生，不足言高考，没有汗水湿到发梢的老师，不足言高考。

3.那个夏天，我们各奔东西

像所有向往诗和远方的高考学子一样，一顿“散伙饭”之后，大家带着各自的行囊，各奔东西。

那一年，我在A城上大学。在“中美合作所”，其实是中文系和美术系在一起的分校，我最爱干的事，就是踢完球，躺下来，呼吸淡淡的青草味，仰望瓦蓝瓦蓝的天空。

一群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排成人字，往南飞。

一晃，4年。

再一晃，20年。

4.高考，你欠我们一个冰激凌

我其实真不能喝酒。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没脱。一股刺鼻的烟味混着酒味，令我头疼。赶紧冲了个澡，把衣服换了。喝了杯水，渐渐舒服。

窗外天微亮。

看看了手机，4点35分。这才发现微信上有个大大的红底白字8。

点开一看，第一条是班长大人的：

没事吧。大家都喝开了。明早7点大厅有早餐。

第二条是老妈的：

同学会少喝酒，你的胃不好。

第三条是青儿的：

没喝死吧。不会喝还硬着头皮喝？！不用感动，我只是出于老同学的关心。别回复！

你说不用回，我就不回吗？人生至此，如果连回复一条微信的勇气都没有，下半辈子我还有勇气去做啥？

用拼音输入法狠狠地回复：

青儿，你醒了吗？最近可好？

我最近很好！

不对啊。我听同学说，你最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说了很好就是很好！你不用瞎操心。

怎么可能？你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挣钱养家。

半天，没有回复。天越来越亮。

手机震动一下。

你要是真关心我，15年前我一个人在深圳创业，赔了80万，差点跳楼，你知道吗？我每年回家，同学小聚，没见到你，你知道吗？后来离了婚，一个人深更半夜送孩子去医院，你知道吗？现在假惺惺地说这些，是真关心我？还是另有企图？

青儿，咱当年忙着高考，我有些话没机会说！

没机会就别说。20年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提起来算个啥？！

咚咚咚。老涂，吃早饭了。

是班长。粗犷的嗓音，一听就辨认出来。

来了。

到大厅，满当当40几号人围在一起。愉快的早餐。

昨晚，是谁给我吃了个冰激凌？

哈哈，老涂，看样子你醉得不浅。哪有冰激凌，是香蕉——给你解酒。张浩一边喝着稀饭，一边调侃我。

早餐后，各自散去，像当年高考结束一样。

我也要回了，出门前发了一条微信：

青儿，我想说，其实你笑起来很美。还有，高考欠我们一个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