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佐酒的故事,一看到这个引子,不禁想到大冰的小屋,那个引出无数似远又近的“传奇”故事,那个颇有争议的如今拥挤的小酒吧。前年春节,夜游丽江,避开拥挤的人群,我也竟不知不觉的走到那间“网红”小屋,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层层的人群,没有进去,据说啤酒涨价了。有的故事,可以搭配到让人情绪波澜的酒精,有的故事,却孤独苦涩到连杯水都难以下咽。
08年5月黄昏的什邡,虽然快到夏季,可能是由于没有灯光的缘故,晚上感觉还是天黑的比较早。这样也比较好,至少不会看到很难洗干净的黑手,指甲里还塞着鼻涕虫软糯的尸体,水太少,差不多将就。下午帮着抢救埋在石灰瓦砾下的木耳,那是农户一年的收成来源,户主腿断了,家里其他劳力也在几天前从不远的一堆更大的瓦砾中被找到送去焚烧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努力的活着,饭要吃,假肢要安,我们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感慨去怀念,而是很现实的去经营着未来,或许是一种强制选择性暂时失忆。
竟然有晚饭。我们带着压缩饼干,但是由于水少,也很难咽下肚,此时心里不禁惦记着摆好的桌子上那孤零零几道菜。我们被拖拉着往桌子上赶,感觉自身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体,矛盾着矛盾着就不知怎么的坐到了桌前。天暗下来,菜不多,也看不出是什么种类,此时,有食物已经是极大的奖励。
竟然有肉。我是一个极挑剔的人,那是还在不知辛苦劳动为何物的大学时期,浪费似乎是种常态,但是嘴巴尝到肥肉的同时,竞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一是隐约觉得难得有肉不要浪费,二来确实很饿,需要补充些能量。我们同行的人随口问了站在旁边老乡一句,“你们吃了么?”他们讪讪的杵在旁边,愣了一下,说到,“你们娃娃先吃,我们等下吃。”哪里有吃的哦,我们有人跑到旁边只在空地的临时灶台旁,打开锅盖,里面空荡荡的连片菜叶都没有。“要再做么?”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愚蠢,米饭是从废墟里刨出来的,一次不敢挖太多,怕有余震和岌岌可危的断梁再带走身体某个部件或是生命,所以大家都吃不饱,更不可能一顿饭分两次做。“你们吃完我们再吃”似乎他们在重复之前的回答,但是我们理解的却大大不同了。为了确认我们的二次理解,我们反问到“你们要吃我们吃剩下的?”依旧是讪讪的笑,还有心疼我们这些大学生的关切言语,我们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匆匆的把碗里的剩饭扒干净,菜也不肯多动一下的嚷道,“吃饱了吃饱了”。没有写着谢谢你的纸报,没有千言万语的祝祷,却感觉已经内心获得了很多的感恩。匆匆的往临时帐篷走,那里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可以填补已经开胃的五脏庙。同行的兄弟跟我讨价还价,水分我点儿,饼干有点儿咽不下去了。
坐在帐篷里,想着那顿饭,心里有些许愧疚。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给当地人带来负担的。这种想法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顶的星星把夜空照亮,亮到即使没有路灯,我们也可以畅通无阻的四处看看。打了报告,借了个电筒(月光也没有那么明亮),就出门了。想来那时年少,把自己的能量想的过于强大,到真正的受难面前,才发现,我们才是被救济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天灾,他们从我们获得的只有倾诉的需求,能提供的除了惋惜和叹息,却也无能为力。
我有耳朵,你有故事么?
军绿的帐篷,房屋横梁上扯下来做支撑的柱子,压着翘起边角的砖石,一根横吊着的灯,开门的时候昏黄的光还会晃悠悠的跟着节奏跳动一分钟。故事就从这一刻毫无征兆的悄悄开始了。
你什么时候会感到压抑?是等待你做报告时老板黑压压坐一片的会议室,还是迷失在香格里拉山里雾茫茫的大片空地中。有的压抑,不是心境产生,而是其他人慢慢传染给你的。至少那时候就是。压抑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进屋,地上是铺满一地的纸张,写了字却很整洁。床,也许那可以称之为床的物体,有一个男人坐在上面如同一个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在活动的,只有还没有停摆的灯光。
那种压抑,压迫的我本能的想要逃离,无人招呼,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该呆在哪个角落。“囡很乖的”有个声音从不远的地上传过来,把我吓了一跳。地上东西太多,灯光太暗,我都没有注意附近有一个人蹲在地上。这是跟我讲话么,还是跟端坐的雕像?这时候好像自己也默默的加入听众,不好离开了。
许久的喃喃自语,我了解到这个屋子的状况。端坐的是男主人,蹲坐的是女主人,瘦小的身躯因为女儿的离世而愈见萎缩,去世的女孩马上就要小学毕业了,像所有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成绩优异,品学兼优。以为是老套的励志故事,却从没想过即将到来的是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平常故事。
90后清秀漂亮(事后帮忙修补照片看到样貌)的小女孩暂且叫她梦,名字带梦,也给人带来梦一样的念想,她有着同龄人一样的审美观,喜欢漂亮的衣服,时髦的打扮,抱怨过母亲土气的装扮,要妈妈匹配得上年级第一的骄傲。不同的是,她内心没有被虚荣所填满,肯接受妈妈的开导,家庭并不富裕,没有多余的钱来满足稍微奢侈的享受,地里还有很多农活要做,穿着整洁方便才是生活的需求。从那以后,小女孩以自己和母亲本色的直发为傲,也不会觉得朴素的衣衫有多么的逊于他人。不卑不亢是启蒙的第一步。
即使现在看到KFC就饱,也仅仅是在赶车的时候不得已买来垫饥。然而小时候我也是肯德基的忠实粉丝,现在的农村没有KFC,小朋友能吃到鸡腿也能开心的飞起来,但是就是这份开心,梦也无法独独体会到。小女孩在学校人缘极好,土豪小伙伴出去吃饭打包了一个鸡腿送给她,梦不舍得吃,包起来放到书桌里,课间馋的不行了,悄悄拿出来闻一下,想拿回家里跟爸爸妈妈一起分享。梦事后跟爸爸笑称,自己差一点就忍不住了。可是那只鸡腿终究没有等到回家,班级里另几个要好小伙伴直接跟小女孩提出分享这个美食。不想扫兴的孩子把鸡腿分掉,并回家跟爸妈不断懊恼没有留到最后。梦的生日快要到了,父母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不是新的衣裙,不是新的文具,而是一个一家人可以好好分享的鸡腿。生活是残酷的,不像童话里的完美结局,梦的生日就在5·12过后几天,等不到生日礼物就离开人世,也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痛。母亲总是不断的重复,孩子没有吃饱就上路了。
梦有篇在网上流传较广的天堂作文《父亲的爱》,里面写到父亲因为梦到自己丢掉而担心不已,噩梦终成现实,我也渐渐了解到那位父亲内心的何种绝望才能接受这个梦魇。茫茫人群中,母亲也会感受到女儿的存在,可以一下子找到她,大地震开始晃动,母亲就往学校跑,最后的心灵感应却从塌落的教室找到被黑板硬硬压着的女儿冰冷的尸体。
有没有某一个时刻,你会觉得生命特别的脆弱,每每这时,越想把美好的东西紧紧的握住,却越流失越快。写到这里,我会想,如果梦还在,应该有22岁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还会一直留着黑色的长发么,会不会因为要保持身材而戒掉鸡腿,也许会有一个爱他的男朋友,感受着小小情侣中的嬉笑怒骂。但没有了终究是没有了,即使结束的这么猝不及防,急刹车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讲的很长,有的中途戛然而止。从古长者就把世界的故事讲给后来的青年,有的为了学习,有的为了纪念。你可以选择带着别人的故事,一起走下去,为了学习,也为了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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