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仇恨被时间淡，血浓于水的感情便浮出水面。
2017.9.5 周二 晴
楔子
今年中元节，父亲与堂哥俱因工作未归， 我独自回乡祭祖。
1
时光太美，让我们总在不经意间面目全非……
看着眼前相偎着的三座荒坟，心里不免有些戚戚然。只是半年未来而已，竟成了这幅样子。
和时间赛跑，我们终归还是落了下乘。
望着右边坟前的大树，不禁摇头苦笑，就连它，都在这待了七八年了啊…
2
2009年夏天，村子里组织栽树活动，大伯报了名。他每天都会骑着摩托车去隔壁镇子栽树，一棵树30元，可以补贴家用。
八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栽树活动的最后一天。大伯如往常般骑着摩托出门，却又与往常不同……
他，喝了酒……
最先发现大伯的是父亲，他当时正在去上班的路上。
“友儿啊，哥不该啊……！”
这是大伯的遗言，留给我父亲的遗言。大伯骑车直接撞在了路边的树上，被树叉传胸而过……这行字，被他写在那棵树上……
大伯被葬在了父亲的果园里，那是爷爷留下的唯一财富…应堂哥要求，那棵写着遗言的树被买下来栽在了大伯坟前……
二叔死于大伯离开后的第二年，突发性脑溢血……
二叔一生未娶，父亲让我替他扶灵，堂哥拉灵，葬在了爷爷奶奶（合葬）的左边（大伯在右）……只记得那时父亲含着泪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该淡了……
3
其实我家和我大伯家并不和睦。要细说这事儿，还得追述到爷爷去世的那年。
那会儿我还在上小学，学校就在村子里。
那是一个下午，我记得很清楚。午睡之后我和姐姐如往常一样，洗了把脸便去上学。那时候学校开门很晚，还在三点多钟。只是我和姐姐去的一向较早，因为那样的话可以和小伙伴们玩很长时间。
本来那天下午与往常是并没什么区别的。只是在开校门的时候，人群都涌向了村子东头。我和姐姐自然不会免俗，也随着大流。只是不曾想，目的地是我家门口…
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人群一看到我和姐姐，便自动让开了一条小路。于是我俩非常容易的到了最前方。只不过印入眼帘的画面……
我最先看到的是血，满眼的血…
那时只觉着脑子里轰的一声，我便和外界隔绝了一切。我并没什么动作，只是发愣，盯着那滩血发愣……大约隔了半晌，才硬顶着轰轰的脑子，艰难的往前看去……
我一直把那个场景当做是一幅被画在现实里的画。那上边儿画着凄惨，画着绝望，画着兄友弟恭之后的……恩断义绝…
大伯脑袋流着血半跪着，上身靠在旁边的二叔身上。或许是疼痛难忍的缘故，大伯的身体在不停的抽搐……二叔的脸被血覆盖，根本看不清表情…只是他森然的眼神配着一脸的血……那一刻我只觉着他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索命恶鬼或是杀人血魔！他哪里是二叔？！他绝不是我二叔！！
他们再往前一米远处，是哭的凄惨的小姑和早已晕厥的奶奶…我依稀可以看见小姑的红唇不停的张开闭合，却无法听到任何声响！因为我的脑子里只有不断的轰鸣！
院子里的油菜花已然盛开，只是这一刻有些瑟瑟缩缩，我觉得它和我一样都是被这血腥的画面给吓得……
墙角是被村里的汉子拉住的父亲，他手里拿着菜刀。刀上边儿，有血…我读不懂父亲的表情，因为他面无表情！眼里透露出的，在我现在看来，是死气……
母亲靠墙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随意耷拉着，眼神空洞，脸色被泪水洗刷的苍白……哪怕是到了如今，我也无法体会她这种情形属于什么……
老树枯藤油菜花，菜刀鲜血在农家…世事总是这样无常。
并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脸开始被泪水不停冲刷，和姐姐拉在一起的手也在用相同的频率颤抖。
我以为这是梦，却又怕的不行，于是我终于忍不住嚎了一声！不仅嚎醒了自己，也吓了村长一跳。“没个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快把孩子带走！”
4
我并不知道那天是如何结束的，我和姐姐直接被村里人送去了姥姥家。只是在那之后父亲等到了法院的传票，再然后，是十五天刑事拘留……
从那时起到大伯离世的七八年里，我们两家没有任何的交集。
尾声
现在说来已经过去十来年了，父亲华发渐生，姐姐也已嫁做人妇……父亲从未跟我说过当年他们为何打起来，甚至于动了刀，只是曾望着大伯坟前的树说，有始有终……
回乡之前父亲跟我说，上一代的事儿早就被时间吹的散了架儿，你这一代，和你堂哥一辈子都要好好儿的……他说的郑重，我也上了心。
或许是天气渐凉的缘故，我抖了抖身子开始在坟头除草。父亲说他以后要葬在大伯旁边，老哥俩十几年没说话，到了下边儿一定得喝顿好酒儿……
当仇恨被时间冲淡，血浓于水的感情便浮出水面…太阳已然落了山，我扭头往回走，依稀可以感觉到夜色中有人倚着树跟我挥手说着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