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时期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阶段,于不够发达的农村地区来讲,就连电也不能够不间断供应,电视是从未听说过的名词。除了收音机,最大的娱乐方式就是看露天电影了。
放电影的人是大队刘书记的儿子小刘,身材颀长,容颜俊秀,于当时十来岁的我而言那就是偶像级的人物了。在我看来,他要比《大众电影》封面上的王心刚还要帅,更接地气。小刘的到来意味着全队的人又可以享受一顿精神与娱乐的大餐。所以我想,他在当时应该是那个闭塞的村庄最受欢迎的人物了。他又是多少年轻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
小刘每次来都会有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相随。当然除了几个搬运机器的,大多都是跟着起哄的小至五六岁大至二十来岁的不同年龄段的孩子们。如果是好天气,用两根木杆支起来的白布屏幕就会耸立在生产队院里;若逢阴雨天,则随便安放在马圈里。生活得枯燥无味的人们才不管味道如何,能看上一场电影总比早早上炕睡觉要强。
看电影的席位是很有说道的。通常,在太阳还来不及下山的时候,就会有孩子们抱着板凳去占“好座”了。所谓‘好座’,自然就是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地方,然后最终坐在凳子上看电影的多是妇女们。因为妇女们一旦坐下来就不太可能乱动了,而孩子们的稳定性不强,既不愿意别人挡道,也不愿意被别人白眼相向,所以他们通常是弄一块塑料布或硬纸板坐在最前面的地上。男人们不知是不好意思坐在凳上还是有风度,他们通常都是站在最后面,离放映机很近的地方,一边看电影一边吸烟说笑。若电影好看,去晚的人实在没办法就站在白布银幕的背面看,除了人像是反的,倒也没啥不好。我有时会跑到放映机跟前假装找爸爸,然后听到放映机的咔咔声,看到机器射出的光线投射到白布上便成了人形,觉得特别神秘,特别有意思。
人们一边看电影一边也是有所消遣的,通常大人孩子们都会带上几个香瓜,几根黄瓜,或柿子,果子之类的零食。人类好像除了睡觉嘴都是不愿意闲着的。孩子们其实都不太愿意带这些个,因为家里面都有嘛。他们的注意力是在电影场周围的一个特殊的圈子里。在看电影的人群之外,还会有一群特殊的人,他们都点着自家制的小玻璃灯,红的绿的,捉人眼球。然后在挎着的篮子里,他们会装上爆米花,糖果,瓜子等等的吃食,此时村里的孩子们就是他们的上帝,总会有一些经济头脑灵活的人在此时赚上一小笔。
我从来没有零花钱,也未曾在小摊上买过吃食,想起来不免有些遗憾。但快乐总归是大于一切的。我到现在还能想起自己看过的好多电影的名字,什么‘卷席筒’、‘忠烈千秋’、‘她从雾中来’、‘白莲花’、‘蝙蝠’、‘带手铐的旅客’等等,但内容几乎全忘光了。说忘光了也不太贴切,因为以当时的年纪,大多是根本就看不太懂的。只因为那是枯燥闭塞的农村生活中唯一的娱乐盛宴,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电影看,就要去看的。看不看得懂不重要,那个过程中收获愉快的心情才最重要。
最壮观的事就是到别的生产队看电影。那时候一般是一个电影轮着在各个生产队放映。那么第一场便最吸引人,总会有其它生产队的人不管路途迢迢和黑灯瞎火去凑热闹。特别有时候是因为放映员跟哪个村子关系不错,而电影是没时间轮流放的,却偏偏又是大家听说过的好片子,那就了不得了。于一个大队来讲,用熙熙攘攘来形容当时的盛况就一点也不过分了。具体例子是放映《刘三姐》时,就没在我们生产队放映,只在七队放映了一次。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乡间小路上都是人,更有赶着马车的主儿拉着一马车的人去看。七队的生产队院里,白色屏幕的前后左右,到处都站满了人,就连墙头树上也伏着若干淘小子。幸好那时几乎没有近视的人,若现在,我想现场得有一半以上的人看不清楚三姐的花容吧!
有些特别的有关看电影的事件至今还是记忆犹新。一次是在看电影途中突然下起大雨,非常清晰记得电影是《神秘的黄玫瑰》,故事很精彩,人们都舍不得中途弃之而去,大多淋着雨看完了才回家。半夜三更,黑灯瞎火,人们根本看不清路,分不清哪里是积水哪里是土地,只能胡乱摸索着前行。个子小的我不慎掉在了车辙沟里,泥水一直没到腿根,回家后从十二点半洗到一点多才洗干净。但心情却是好的,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感觉,因为刚才欣赏了那样一部好看的影片呢。
还有一次是跟了队上的人去别的生产队看电影。一连看了三个,结束时已经凌晨两点多。自己队的人坚持到最后的已经没几个了,幸好有月亮,小小的我发现我家这条路上就我一个人,走着走着,发现不光我一个,后面还有一只大黑狗,从下了村路它就一直跟着我,距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我那小小的心脏啊,怎承受得住这样的压力?但我不敢跑,我知道若要跑必会引起狗的警觉。我心惊肉跳地用正常的速度踱到家门口。这时候,狗也到家了--原来它是我家后院的。自命胆大的我从此再不敢一个人去电影。
最有意思的还是有一次把片子放错顺序了,放映员把"第四卷"先放了,主人公都死了,接着才放"第三卷",人们看到刚死的人又活了,不免议论纷纷.但有明白人立刻指出了‘问题所在’:“回忆呢,人家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