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孩子没了的第二年腊月，天气格外的冷，寒风像针一样往身体里扎。

三舅妈的病愈发得严重，除了精神有些问题，有时候还会尿失禁。院子里有晒着被子，尿渍已经被冻住，那“尿渍”看上去仿佛就是三舅悲苦的生活印迹，可怜又带着些许耻辱。

“黑蛋在家不？”邻居张婶儿在院子里喊道。

“在呢，张婶儿进来吧。”三舅说。

张婶看到院子里晒的被子，唏嘘了一下，径直走进了屋里。

红红在炕上坐着，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腿上盖着被子，头发有些凌乱，怀里抱着布娃娃。呆呆地自言自语，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张婶儿进来了。

“张婶儿，天气这么冷，快来炉子这儿烤烤火。您来我家，有啥事吗？”

张婶儿坐在炕上说：“看红红没了孩子后，真可怜。黑蛋，我这大冷天来跟你们报喜来喽！”

“张婶儿，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家能有啥喜事儿。老天爷能饶过我们，不再折磨我们这苦命人，我就谢天谢地了。”三舅说着，叹了口气。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真的是好事。“咱们隔壁村张家庄，也就是我娘家那个村，有一户人家刚生了个丫头，他们家已经三个女儿了，想要儿子一直要不上，家里也挺穷，不好养活。现在计划生育抓的这么严，孩子还不到满月，他们想把孩子打发了。”

“我听说了这事，就想到了你家，你娘早就跟我说过，让我帮打听着点。”张婶儿说着，把腿盘到了炕上。

“张婶儿，谢谢你惦记，这事挺好。可是我家太穷了，给红红看病也花了不少钱，怕要不起娃娃。”

“我早帮你问了，你放心吧，人家要的条件不高。如果你想要，你先看看孩子。再商量商量条件。”张婶儿说。

“好的张婶儿，真有劳您操心了。那你看约什么时间，我带我娘一起看看孩子。”

“那行。那我跟那边约一下时间，你们去看看。”

张婶儿听这事能成，高高兴兴地要走。三舅拦住张婶儿，拿出来一捆干粉条送给了她，表示感谢。

后来，三舅跟姥姥一起到张家庄看了看这个不到满月的女娃，非常喜欢。对方人家想尽快打发了这“多余”的女娃，要条件也不算高，要1000元钱加2麻袋麦子。

可这1000元难住了三舅，他东拼西凑只借到了550元，最后，把他那头干农活的驴卖了才凑够钱。驴跟了他快十年了，跟他一起干活，是他的朋友，驴被买家牵走的时候，三舅心如刀绞，真是不舍呀！可为了这个孩子，他也没办法。

三舅家终于有了孩子，他给孩子取名叫春燕，像春天的燕子，给三舅家带来了希望。孩子的到来，给这个冷冰冰的家增添了太多温暖和欢声笑语。三舅妈的病情也缓解了很多。

虽然三舅家生活条件不好，但还是非常宠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对女儿提出的条件，只要能做到的有求必应。一家人的宠爱，让春燕的性格非常自私、嚣张跋扈。

春燕长大后，出落得还算俊俏，身材苗条，梳着长长的马尾辫。春燕好看的容貌、傲娇的个性和父母的丑陋、卑微、残疾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不是三舅亲生的。

因为春燕性格自私，很多同学也不喜欢她。在学校也经常被人嘲笑，说春燕有个丑爸爸，哑巴妈。她听到这些话，非常气愤，经常会跟同学打架。

因为红红是个哑巴，跟女儿也无法交流，精神有时也不太正常，春燕很讨厌母亲，虽然红红一生都拼尽全力爱着女儿。春燕的童年时期，就这样磕磕碰碰地跟父母生活着长大了。

春燕读到初中，正是青春期，自卑与自私的个性，让她变得更加叛逆，成了学校有名的问题少女。跟小混混早恋，抽烟，打群架，她是当时镇初中的大姐大。

有一次，春燕打架比较严重，被镇上派出所拘留了，同时被学校也劝退了。春燕从派出所回到家，自己锁在房间，大哭了一天一宿，不吃不喝，把长发也剪断了。

三舅看到春燕非常心疼，拿着一麻袋土豆、萝卜农产品来找到校长办公室，求校长不要开除自己的女儿。

“校长，我求求你了。不要开除春燕。我们没有严格管教，是我的责任，不能只怪孩子。她还小，她得上学呀。”

“春燕这次打架太严重了，带同学打群架，不仅打了学生，还把他们的班主任打得肋骨骨折了。她真得太没教养了，再这样下去非得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我们学校容不下她。”校长说。

“校长，我和孩子妈都没文化，一辈子命苦，他妈还是哑巴，孩子也是我们领养的。你看在我们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春燕一次吧。”三舅说着，就跪在了地上。

“春燕父亲，你不要这样，不要跪我。我可受不起，这不是命苦不命苦的事儿，这是原则性问题。”校长边说，边连忙拉跪在地上的三舅，可怎么也拉不起来。

“你不答应孩子上学的事，我就不起来了，这是我自家的农产品，校长您收下。”三舅说。

“春燕父亲，你别这样，再跪我就叫保安来拉你了。主要你家春燕在学校也不好好学习，还不如早点进入社会呢。”校长又拉扯三舅起来。

三舅执拗地跪在地上不起，他知道如果不坚持求情，女儿的学业和未来就毁了。

三舅一直跪到晚上，校长实在对这样的父亲没有办法，才勉强答应不开除春燕，但要给她记大过，全校通报。

春燕听说父亲给自己求情上学，并没有感激之情，而是只觉得有这样的父亲丢人。

春燕又重新返回学校，可她脾性并没有改变，嚣张跋扈，还是个叛逆的渣女。

初三那年，春燕跟一个男孩子鬼混，意外怀孕了。她的男朋友竟然是如今的村长，往日的冤家大山的儿子，亮亮。最终，因为这件事影响太恶劣，学校还是把春燕开除了。

三舅听后，非常气愤。他第一次拿皮条打了春燕一顿，让他赶紧跟亮亮分手。

“我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辈子会养活你这样的闺女！你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在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毁了！找谁，也不能找那作恶多端的大山家儿子呀！”三舅一边打春燕，一边哭诉愤怒地说。

春燕第一次见到父亲气得像个魔鬼一样打她。她心里也有些害怕了。

因为春燕怀孕的事，三舅拉着她找到大山家，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大山见到三舅，并没有什么悔意，而且还对他们羞辱了一番。

“黑蛋，你没教育好你家闺女，变成婊子勾引我家儿子，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影响我儿子学习呢，你们还自己找上门了！”大山说，大山污言秽语越说越难听……

三舅听到大山说话这么难听，气得青筋直冒，血压一下子升高，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朝大山打了过去，大山一躲，把三舅的木棍紧紧抓住，扔到了一边。三舅跟大山扭打了起来。

三舅虽然个头不大，但常年做农活，有牛一般的力气，把肥胖的大山压在地上不得动弹。

春燕和亮亮在一旁看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想拉架又拉不开。

“春燕这个小婊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你至于这么拼命吗？”大山在扭打中忽然说。

春燕听到这句话，忽然一怔……

“你个混蛋，不要在这里乱说！”三舅愤怒地吼道。

“咱们村谁不知道春燕不是亲生的。你快放开我，要不我说出来更多秘密给你闺女听听！”

“大山，你别胡说！”三舅重重地在大山脸上打了一拳，站起身，抓起春燕的手，迅速地离开了大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