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曾听母亲讲过外祖父养的小狗喜子的故事,印象很深。
外祖父是个卖百草糕的小生意人,每天挑着糕点担走街串巷。一天傍晚回家的路上,一只小黑狗紧紧跟着,外祖父看它好像是饿得很,就把糕点屑给它吃。谁知它吃过后,就一直不离开,跟着外祖父,一直跟到巷子底外祖父家。外祖父收留了它,唤它“喜子”。
喜子特别喜欢外祖父,几乎每天就跟在外祖父的担子后面。常去的一些街巷的老主顾和小摊贩们也都认识了喜子。有时,外祖父在小茶馆歇个脚,店里的伙计或者其他一些熟识的小生意人就会一起取闹,把外祖父的鞋子藏一只在哪个旮旯,然后说:“喜子,去把老吴的鞋子找来。”喜子听了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回来时,嘴里就叼着外祖父的那只鞋。有时藏的是外祖父的烟袋锅,有时是他的火柴盒,但喜子没有一次失误过。
日子一天天过,喜子长大了许多。有一天早上,邻居王大娘找上门,说是喜子头天晚上偷吃了她家坛子里的油。那年头,人还时常吃不饱饭,而油就更珍贵了。听她说得似乎有鼻子有眼的,外祖父虽然不太相信,但碍于邻里之间,他骂了喜子:“没出息的东西,饿死也不能偷嘴呀!”喜子挨了骂,满眼委屈地望着外祖父,然后转身跑了。喜子一直到晚上也没回家,外祖父在巷尾的一个枯井沿旁找到了它。外祖父唤它回家,它也不搭理,外祖父回家端了碗饭给它。外祖父每天去看它,那碗饭一直没动,它就一直蜷着身子趴在那里。大约几天后,邻居来说,她家的油是一只野猫偷吃的,被她无意间发现的。外祖父去看喜子,对它说:“老伙计,不是你干的,错怪你了,跟我回家吧。”这时喜子呜了一声,望着外祖父,想站起来,但由于饿太久,刚起身一下子又栽倒了。
二
家里曾喂过一只狗,叫“憨子”。它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眼睛纯得像湖水,性情温厚如泥土。它跟家里的一只猫一起长大,但从小到大,都受猫的欺负。同在桌底吃食,如果不先紧着猫,必然会受到猫爪的攻击。每次,猫总是左右开弓地扇它,抓它的脸。而它,从不还口,实在生气时也最多哼几声,呲呲牙,吓唬一下,从来不动真格的。
憨子很聪明,若有它不认识的邻人串门,刚叫两声,家人呵一声:“憨子,不要叫,庄上的。”它立马就住了声。那人以后再来,它就摇头摆尾的迎上去。偶尔来一次的亲戚,隔很久再来,它也能认识。
.它是一只土狗,但发育良好,体格健壮,毛色发亮,俨然一帅气俊朗的狗少年。喜欢它的异性有很多,甚至连前庄后邻都有它的女朋友。它仿佛也颇知生的喜悦,乐于享受生活,到了恋爱的季节,常常是一整天都不着家。
可是,有一天,它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毫无征兆。一开始,家里人也没在意,以为它在哪野得忘了回家。当发现它丢了后,唤遍整个村子,甚至分头找了附近的村庄,也不见它的身影。
自那以后,家里就不再养狗了。
三
婚后,我也养过一只狗。
那天在菜市上,看到一个纸箱里挤着几团毛茸茸的小狗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然后就被卖狗的妇女鼓动买了一只。走出菜市时候,遇上几个放学的小朋友,它们看到我车篮里的小狗,欣喜地问:“阿姨,这小狗是你买的?”“是啊,可爱吧。喜欢的话,可以摸一下。”于是一哄围上来,几只小手都伸过来摩挲。小狗好像很不习惯这样的热情,把头埋下,身子蜷缩着。
一开始,没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干脆偷个懒,随先生的姓,叫它“孙狗狗”。
刚跟孙狗狗熟悉没几天,我突遇车祸,住进医院。先生本来就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现在又要上班,又要到医院照顾我,根本就顾不上小狗了。孩子是父母兄嫂带着,先生回家烧饭的话,就盛一些给它,如果不能回家,就由三哥帮我们送一顿饭过去给它吃。
住院期间,先生带给我的关于孙狗狗的消息,都是它怎么调皮,怎么闹腾,家里所有东西,只要它能够得着,拖得动,全是它的玩具。满院子到处是鞋子,拖把,笤帚,它的粪便。先生训斥它,丝毫不起作用,于是就生气地唤它“闹闹”。
我们与闹闹生活了一年多,住宅区赶上拆迁,村里一时来了一些收破烂和买狗的小贩。许多人家,在搬迁前把狗卖了,几乎每天都有骑摩托车的狗贩子从门口经过,这时闹闹总是汪汪叫着追出去很远,一副愤怒的样子。
我们没有办法带它走,到了实在不能拖延的一天,丢下它搬走了。心里终是内疚不安,曾几次带着食物去那片废墟找过它,都没碰上。揣测它可能被狗贩子药着了,或者到流浪到别处了。
大概是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和先生在路上散步。看到前面两只小狗跑跑闹闹的,一路玩耍。先生说:“那小黄狗怎这么像闹闹的?”我试着喊了声:“闹闹!”先生也喊:“闹闹!是你吗?”只见那小狗先是愣了愣,然后转身向我们跑来,又跳又打滚的,很惊喜的样子。我们蹲下来摸摸它,它身上脏脏的,也瘦了许多。不一会儿,它就跑去追前面不远处的伙伴了。我们一直内疚的心理得到了些安慰,看出来,它已习惯了流浪,并且还有一个伴,好像挺快乐的样子。
曾经看过一句话,大致是说,如果你不能陪一只狗终老,就不要去养它。因为它对你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你对它来说,也许就是生命的全部。想想,说得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