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志跟在一身白衣的工作人员身后，一扇扇白色的门从眼前掠过，每个门上都有一个号码。
“就是这里了。”工作人员停在404房间门口，看了小志一眼，仿佛才反应过来，“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
“行李呢？”
“不是说日常用品都准备了么？”
“睡衣内衣这些可没有。”
“我没那么讲究，七天不洗澡又死不了人。”小志满不在乎。
工作人员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打开房门。这是一间单人间，浅灰色墙纸，一个桌子一张床，桌上一台电脑，墙上挂一个电视，床头上悬一口挂钟。一切都很安静，工作人员挥挥手，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时间仿佛这才开始流动。
“从现在起，你只能待在房间里，每日三餐会准时送达，辛苦你了，我们七天后见。”工作人员踩着高跟鞋走到门口，又转回头说，“别的小组都有至少三个人，你一个人独自呆七天，真的没问题？”
“我一个人在公寓住了七个月没出门，你看我有没有问题？”小志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冷漠。
2
七个月前，小志的女朋友文珊哭花了眼睛，拉着行李走了，头也没回。北城的冬天依旧清冷，天空灰蒙蒙的，行李箱在巷子一路发出呜咽般的摩擦声，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小志的心仿佛碾过一辆火车，却傻瓜一样沉默着。
创业失败，他已经穷得付不起房租了，而文珊从小就没吃过苦。两年前从北城火车站把她接过来，两人就住在拥挤狭小的合租公寓，文珊衣服都不敢买，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文珊走后，房子空荡荡的，太阳升起又落下，看不出什么分别。小志除了叫外卖，一个人在公寓浑浑噩噩地过了七个月，心里一片死寂。从冬天到夏天，蚊子从纱窗破洞里钻进来，他还穿着文珊离开那天的羊毛衫，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冷。
等到积蓄全部花光，他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他退了房，扔掉所有家具，把衣服送给巷口的流浪汉，兜里只留买火车票的钱。
断网前他收到最后一封邮件，黑白的双S标志异常醒目。自从文珊发来结婚请帖，他就再没开过电脑，每天胃里灌满啤酒倒头就睡，行尸走肉一般。可是这封邮件自己跳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双S是一家英国的游戏公司，擅长开发恐怖解谜类VR游戏。小志还给他们投过简历，不过是创业前的事了。后来他与几个同学一合计，干脆自己合伙开发游戏。
小志犹豫了一下，点开邮件。
3
邮件上说，双S公司在国内建立了分部，邀请他参加一个游戏比赛。当然，不是玩游戏，而是做游戏。比赛以小组为单位，七天之内独立开发一款游戏。获胜的小组可以成为双S新部门正式员工，还有两万块现金奖励。
小志浏览完邮件，点击删除前，目光在两万块上停滞了一下。文珊结婚，他还没准备彩礼，错，准备红包， 她一直喜欢的那条项链，不知道两万块够不够。
小志按邮件上的指示去了参赛地点，那是一个白色魔方一样的建筑，墙壁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芒，乍看之下竟然找不到入口。小志靠近巨大的黑白双S标志，墙壁变得透明，可以看到里面往来不断的工作人员。
小志有些惊讶，也许是最新的虚拟现实技术，已经不用戴头盔了。
登记过程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填了多项表格，还有简单的心理和体能测试。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小志被工作人员带到404房间。
最后拼一把，小志想，要是再失败，他就按计划滚回老家，再也不做梦了。
4
关于游戏内容，工作人员只说自由度很高，什么都可以。
“什么系统？用什么语言？什么平台运行？”无论小志问什么，工作人员都报以摇头微笑，然后重复上面的话。
小志打开房间电脑，依旧没有任何提示。
“看来都要自己设计了。”小志抓抓头发，没有任何思路。他洗了澡，拉上窗帘，打算睡一觉再说。刚闭上眼就梦见了合租公寓。楼上有个姑娘天天做饭，楼道里都是油烟，隔壁房间的男生晚上打呼噜，捂着被子都能听见。文珊睡不好，五点多就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
“起得早不用跟人抢洗手间嘛，笨。”文珊过来在他脸颊轻轻一吻，凉冰冰的。
再次睁开眼睛，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双S公司的比赛房间，他摸摸脸颊，仿佛还留有冰凉凉的触觉。
文珊抛下他们的爱情，抛下他，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而他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人的公寓犹如一个密室，令他窒息。
夜已深，窗外一片黑暗，他再次打开电脑，决定做一款密室逃生游戏。如果现实中无法逃离，就在游戏中试一试吧。
5
小志一到夜晚就抱着电脑敲代码，从素材库里选图片，构思游戏框架和逻辑，凌晨的时候沉沉睡去，梦里都是文珊的笑容，不知过了多少天。
他把密室设置成自己所在的单间，浅灰色墙纸，一个桌子一张床，桌上一台电脑，墙上挂一个电视，床头上悬一口挂钟，永远指向十二点。
玩家需打开窗，阳光会照射在墙壁上，那里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把手，推动把手使房间有电，挂钟被激活，会走到七点整。电脑屏幕变亮，选择用户“七”登录，桌面上出现数字404，就是打开房门的密码。
等等，当初工作人员开门时，用的是钥匙还是密码？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果然是个密码锁。不仅如此，还跟自己游戏里选的样式一样。
真巧，他想。他放下电脑来到门前，想试一试密码，却发现屏幕暗淡。
锁坏了？什么时候坏的？不可能，每天醒来时桌上都放着盒饭。难道只能从外面打开？那不真成了密室？小志自嘲地摇摇头。
忽然，房间的灯和电脑屏幕一起灭了，他怔了怔才意识到，大概停电了。
6
小志的生物钟是颠倒的，白天睡觉晚上干活，一停电房间里黑漆漆啥也干不了。他在床头摸电话，才想起房间里根本没有电话。自己的手机只剩一半电量，可是完全没信号。
算了，一定是出了故障，明天早上就来电了。他干脆躺到床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房间里的景物逐渐清晰。小志坐起来，目光扫过挂钟，一时目瞪口呆。
挂钟两针重合，停在十二点。又是巧合吗？他心跳加速，脊背发凉。
不要胡思乱想，他再次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太安静了，就像方圆十里只有他一个人，黑暗中只有自己的呼吸。整整一晚，小志都保持清醒，精神紧张。他终于等到天亮，却发现天不是慢慢变亮，而是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不可能。小志慌张地打开窗，的确到了白天。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身后的墙纸上。小志缓缓转身，被照亮的墙纸似乎出现了裂痕，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正方形。他颤抖地撕开墙纸，那里赫然出现一个暗格——跟他设计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小志颤抖着打开暗格，里面果然有一个把手。迅速推动把手，挂钟滴答滴答旋转起来，停在七点整。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登录界面。
来电了？小志想试试电灯，可是蓦然发觉，天花板上吊着灯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痕迹。
难道是一个人太久，精神出了问题？小志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来了几天。
门后的密码锁已经被激活，如果这里真的变成了自己设计的游戏，那么不用登陆电脑也知道密码。小志把404输入密码锁，咔嚓一声，门开了。
7
“这是第七号测试志愿者的资料。”一身白衣的工作人员递上一份文件，文件夹封面是一个醒目的黑白双S标志。
“他也没通过？”
“不，他通过了，从北城火车站接到虚拟恋人开始，到走出房间，共计三个小时。期间数据一直很稳定，最后七分钟情绪波动强烈。虽然完成测试，却受到精神损伤，按照之前的合同，他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看来新技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什么损伤？”
“精神错乱，被困在一段虚拟回忆中。”
“哦，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例。哪段回忆？播放一下。”
工作人员用手一挥，墙壁上出现一个屏幕，再挥挥手，上面出现一段画面。
那是测试中的北城火车站，文珊艰难地提着行李箱走下台阶，差一点撞到人。冬天的风呼呼吹过，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姑娘细胳膊细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衣，红色围巾包着半个脑袋。
“嘿，美女，要不要找地方住？”一个穿着羽绒服的青年过来搭讪。
“贵吗？”文珊忍住笑，故意认真地问。
“白吃白住，还帮你洗衣服。”小志眼里全是笑意。
文珊把行李放到他手上，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想死我了。”小志紧紧拥住怀里的姑娘。
完
图文/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