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 李美

“下雪了啊孟呆！”李晓舞在屋外边蹦边喊。

“你丫敢再叫一遍？！”一个黑影从屋中窜出。“看小爷我杀你威风！”

陈云离跟在孟凡后面拖着步子走出了画室。

屋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灰沉沉的天空偶尔往下扔着一两枚雪花。

陈云离看看手机上的日历，来北京已经快4个月了。

第4个月，陈云离开始失眠。

孟凡知道，陈云离脑海里浮现最多的永远都是高中同学九月份背着行囊去上大学的画面。那些人脸上有同情，有看不起，有不解。

孟凡有时甚至能听到陈云离的梦话。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外加两行眼泪。

每当孟凡想找陈云离谈心的时候，陈云离总会找借口溜掉或是把孟凡支开。对此孟凡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他比其他人都要了解陈云离，他知道陈云离不想让自己的烦恼影响到身边的人，他喜欢一个人扛着。

孟凡说，傻逼，你得偶尔发泄一下。

陈云离呵呵一笑，收起铅笔，找来一直碳棒在纸上涂抹了起来。说，真他妈爽。

孟凡骂骂咧咧地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

陈云离呼吸了一口身边刮过的寒风，弯腰抄起一把雪，狠狠地糊在了自己的脸上。

三人溜达到地铁口，此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地铁没什么人。

孟凡突然“嗯”了一声。陈云离问怎么了，孟凡朝地铁口下方长长的地道努了努嘴。

陈云离扫了一眼，见是几个以画像为生的中年流浪画家。

陈云离心里一笑。说实话，在学人头像素描之前还真觉得这些摆摊的画得很好，但学了一段时间素描，苦练了几年速写以后，陈云离觉得他们纯属渣渣。

陈云离说：“咋了？不就是几个摆摊的？”

孟凡眉头一皱，说：“大哥，你的观察能不能再粗糙点儿？我让你看的不是那堆老男人，是那妹子。”

陈云离寻思哪来的妹子，仔细看去不觉一愣，原来在那群中年男人中还有一个女孩。

说是女孩，也只能说是个假小子。她一头漆黑的齐肩短发，穿着沾满颜料，脏兮兮的大衣和一条比大衣还脏的蓝色牛仔裤。

李晓舞一脸的诧异：“我头一次见到这年龄段出来摆摊画画的。”

孟凡说：“要不咱去看看她画的咋样？”

李晓舞掐了他一把，说：“你脑子里想什么呐？”

孟凡脸都红了，连说没什么没什么。

陈云离在一旁哭笑不得。

三人在这边打闹，摆摊人那边却开始出乱子了。

摆摊者甲对女孩说：“哎！”

女孩抬了下头。

“你啥时候开始隔这片儿混的啊？”摆摊者甲大大咧咧地问道。

女孩没作声，头又低了下去。

摆摊者乙也开始发难：“你说你来这半天，人都找你画了，让我们咋活啊？”

女孩还是没作声，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暗地里握紧了一大把零钱。

摆摊者甲笑道：“得了，原来是个哑巴。也不知道是哪家没人要的野种出来跟哥儿几个抢饭——”

“嘭——”

一声巨响把陈云离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手臂仍然维持着投掷的姿势。地上，刚才取笑她的那个摆摊者捂着脑袋在痛苦地打着滚。身边倒着一个凹了一块的铁铅笔盒。

“我操你祖宗的——”挨揍的摆摊者甲恼羞成怒，从地上窜起来就扑向女孩。女孩的身材很瘦，很灵敏，身影一斜，摆摊者甲扑了个空。女孩使劲一推，摆摊者甲摔了个狗啃屎。

摆摊者乙也骂骂咧咧地从女孩身后冲来，冲到一半发现后面有人在拽他，回头一看，李晓舞一脸惊恐地在拽他的大衣。

“大，大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李晓舞磕磕巴巴地说。

摆摊者乙刚一脸的不耐烦，刚想推开李晓舞，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男的。

这人正是孟凡。

摆摊者乙还没来得及喊话威胁对方就挨了几招王八拳。孟凡边揍边怒道：“尼玛俩大孬种！俩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女孩！”

这边摆摊者甲刚想站起来，眼前一道黑影，第二块石头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摆摊者甲应声倒地。

石头正是陈云离撇的。他踹开在地上捂着鼻子喊疼的摆摊者甲，过去朝缩在角落里的摆摊女孩伸出了手，说：“没事了，我们仨是学生。”

女孩没抬头，身体轻轻地在抽搐。陈云离能听到她在啜泣。

陈云离蹲下身子，轻声说：“我们不是坏人，跟你一样是画画的。”

女孩的啜泣声停止了，瘦瘦的肩膀耸了一下，稍微抬了一下脑袋。

透过这女孩浓密的短发，陈云离能看到一只满是惊恐的眼睛在向外张望。

“看。”陈云离指了指自己满是颜料斑点的裤子。“跟你一样。”

女孩哽咽了一声，抬起了头。

李晓舞凑了过来，笑着冲女孩伸出了手，说：“别怕，自己人。”

女孩点点头，握住李晓舞的手，站起身来。

孟凡问道：“你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为什么在这儿干这个啊？”

女孩回答道：“我来北京考学但家里人不支持，我自己赚钱供自己学。”

李晓舞愣道：“就靠这个？”

“不，还有去画班做兼职，以及买一些画。” 女孩说。“今天在这摆摊想赚点儿外快，但是得罪了这里的几个痞子。”

李晓舞一脸的崇拜：“偶像啊。”

孟凡在旁边闷哼了一声。

女孩对李晓舞的称赞毫不动容。

李晓舞笑道：“我叫李晓舞，你呢？”

“谭语欢。”女孩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