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奶奶的要求是要找个会生儿子的儿媳

我爸爸是个独苗，当初找媳妇颇费了一番功夫，而这功夫主要是奶奶费的，她当时托媒人给出的第一个也是首要条件，那就是：“要找个能生男娃的女子。”

虽然奶奶给出了双倍的介绍费，但没有人敢轻易答应。大家都知道奶奶的钱是不好赚的，别看奶奶小脚但走路极快的，别看奶奶个大但心眼很小的，和谁家吵架能记一辈子的仇，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儿女。二姑曾经顶撞过奶奶，打那起奶奶就彻底看不上这二女儿了，可以几天几夜不给她饭吃，可以看她穿着破鞋烂袜地出工干活，而把所有好的都给其他的子女。要不是邻居和姑姑的奶奶经常偷偷给点吃的穿的，我想也没有现在健健康康地活了70多岁的二姑了。

而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奶奶为了钱，也为了治一治这个曾经顶撞过她的女儿，可以把她往火坑里推。当初二姑夫是找不到对象的，一是他妈妈不讲理，二是他爸爸家暴，而且这家暴是祖传的，传了多少代了。谁家也不肯把女儿嫁过去，去吃那苦。但我奶奶愿意，奶奶说了：“这二闺女就得让她吃点苦。”

奶奶的一句话，吃点苦足足让姑姑吃了40年，直到把公婆丈夫送走，才没人打她骂她了。用二姑的话说：“如果人生是80年，前60年都过的都不是人的日子，头20年是自己的亲妈谩骂殴打，后40年是丈夫一家人家暴。现在土埋大半截了，终于可以过人的日子了。”

奶奶对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人了。眼看着高额的介绍费，也没人心动。奶奶不断加码，一直加到了正常的5倍。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是开始有三两个媒人开始给我爸爸介绍对象了。

怎么个保证生儿子法呢，那时的人也愚昧，没人懂得男生有Y染色体，生男生女取决于男生，不取决于女生。更不懂得很多事情是不遗传的，各路媒人到处找生儿子多的家庭，这时就找到了姥姥家，姥姥生了4个儿子，1个女儿。这条件只能说是凑合，奶奶希望生的都是男娃的家庭，但那怎么可能，如果都是男娃，怎么能给她儿子介绍媳妇呢，现在想想这个条件都觉得好笑。

02 那个只抱了一天的女儿是我妈心头的痛

正常的人家是不会让女儿嫁过去的，但是奶奶给出的彩礼钱相当高，一下子可以解决一个舅舅的婚事，至于女儿未来的命运，姥姥说了：“人的命天注定，女人嫁给谁不是嫁呢？”

从见面到结婚不到两个月，奶奶家是兴高采烈地来接亲，婚房里是铺了一地一床的大枣和莲子。姥姥家更是双喜临门，一边是欢天喜地地送走女儿，一边喜气洋洋地迎接儿媳。女儿结婚的哭嫁，成了妈妈的独角戏，姥姥们光顾着开心了，妈妈独自一人哭天抹泪地上了车。

嫁进了奶奶家，每日的话题无非是生孙子生孙子，爸爸是个软性子，听惯了奶奶的话。无论奶奶发出什么指示，都是点头称是。妈妈更是因为没有坚实的靠山，奶奶说什么也只能说是，如若反抗，奶奶上来就是一耳光，看到这种情形谁都会有反抗的想法，但一看站在对面的三个人，一个是公公，一个是婆婆，他俩铁定一伙的，一个是丈夫，那肯定也不会帮自己的。为了能保全自己的牙齿不被扇掉，为了少挨揍，妈妈学会了忍耐，无论什么都说是，从不敢回嘴半句。

婚后不到一年，在奶奶的督促之下终于是成功怀孕了，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先是买了一堆果品，这在当时是奢侈品，一家人过年都难得吃到的，奶奶算是大出血了，她先是来到娘娘庙烧香拜佛，嘴里嘟囔着生孙子生孙子。紧接着又回来找到了村里算卦的，问如何能保证生孙子。该做的都做了该烧的烧了该拜的拜了，奶奶说了：“我该尽的力都尽了，要是生不出儿子，就是你的问题。”指着我妈妈的鼻子说。

十月怀胎，妈妈用了12个小时把我生了下来，到现在都说：“生孩子时的那个疼，就像死过去一样，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谁管你痛不痛，一看生下来是个女娃娃，奶奶当场就发飙了：“瞅你那不争气的样，我第一胎就生了你丈夫。”

转头对爸爸说：“生孙子我伺候月子，孙女不伺候，明天她该干嘛干嘛，没那闲工夫伺候，我还得留着好身体伺候孙子呢。”

奶奶向来是一言九鼎，自打我出生就没正眼看过我，我妈是生完第二天照常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去庄稼地的时候也是把我背在身上。后来我妈妈再次怀孕了，奶奶又是老一套娘娘庙瞎子算卦都走了一遍，该走的形势都走了，生出来又是个女儿。结果这个孩子我妈妈只在怀里抱了一天，就再也没见过，连相貌都没有好好地记住，只记得屁股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有点像朵格桑花。

奶奶是半夜把孩子抱走扔掉的，她说扔大山里了，有人也说确实是看见爷爷奶奶一个人拿着手电，一个人点着火把往东山走了。我妈背着我去找了，没有找到，村里人说希望渺茫东山那里还有几只野狼，夜里出来叫唤的。

那之后也许是受了伤了，妈妈再也没有生一个孩子，我成了家里的独苗，可性别不是奶奶希望的。

03 妈妈的女儿又回来了？

妹妹被扔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我妈妈都会背着我去东山哭着找妹妹，因为不知道是扔到哪里了，她就四处搜寻，今天一个地方，在那里留下标记，明天再换个地方再留下标记，这样就不会重复了，东山很大，我妈妈背着我足足溜了大半年，翻山越岭地走了两遍也没有见到妹妹的包被或者是其他的任何可以看出是妹妹的物件。

现实中没有找到妹妹，但是我妈时常梦里会梦见，有时是她穿着小衣服站在那里叫妈妈说饿了，有时是面对着狼在哭泣，这些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我妈妈那时就像是中了邪，觉得是真的。每梦见一次，对我爷爷奶奶爸爸的恨就又加深一层。

妈妈的心就像是扎了一把刀，拔也拔不出，偶尔还会隐隐作痛，而这种滋味无人能体会更无人能替代。

一系列事件之后，妈妈已经对他们彻底心寒了，原本是奶奶一人作妖，现在妈妈也加入了，她说了女儿都被扔了，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的，我要是再不反抗，唯一的女儿也会被虐待死的。人真的很神奇，你要是对她百依百顺，对方就会想方设法地往死了欺负你。我妈妈开始反抗了，爸爸当然是向着自己的妈了，三个人一起上来打我妈，妈妈顺手拎起了叉子，朝他们猛扎过去。路过的村民好事也好想出气也罢，拉偏架，有的拉住爷爷奶奶，有的拉住我爸爸，我妈妈上去就是一顿扇耳光，这些年被扇的耳光都还回来了，直到扇的哗哗淌血，村民才不拉着了，奶奶一家人也看明白了，这儿媳不能再招惹了。那次妈妈暴打爸爸之后，一家人才消消停停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

奶奶和爷爷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去世了，再也没人欺负我妈妈了，爸爸还是一样的唯唯诺诺，以前听爹妈的，现在听媳妇的，家里的日子终于好过了，收入多了，吃穿好了，更重要的是气顺了，再也不用听我奶奶咒骂我妈妈是生不出儿子的母鸡，是我妈妈让她断子绝孙的话了。

妈妈时常开玩笑说，我那时刚会说话，就知道说生孙子这三个字了。现在可以笑一笑地说，但当年那日子是真的难熬，妈妈多次拿起农药瓶想一饮而尽，可是看着熟睡的女儿还是放下了，要是她不在了，这女儿不也得被送人或者是扔东山上等着狼吃吗。

苦日子熬出头了，我考上了大学，在外地安家了，爸妈也跟着我们过来了，婚后不久我也怀孕了。这一次全家人没人说生孙子，都说生男生女都喜欢。而我果真随了妈，生了个女娃娃。当时是妈妈第一个看到的，第一个给孩子换纸尿裤的。当她看到孩子屁股上那红色的胎记，立马抱着我女儿哭了起来：“我女儿又回来了。”

从见到我女儿的那一天起，妈妈说那把插在她心上的刀被拔出来了，愈合了再也不痛了。家里也少了争吵，再也听不到妈妈抱怨爸爸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抱走扔掉的事情了。

现在的妈妈一心扑在了我女儿身上，而神奇的是，我女儿和姥姥关系最好。如果哪天不在家，夜里都会喊姥姥。如果是一家人外出，她是让爸爸妈妈抱，绝对不让姥姥抱，怕姥姥累着。我妈妈时常会说，这是你妹妹转世了。无论妈妈怎么说，只要她心不再痛就好，只要她开心就好。

苒藜：记录日常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