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必须得说点什么。
它可以是逝去时光里那些无数荒唐而逍遥的趣事,也可以是未来前景中未知却又充满希望的好事,亦或者中国经典问答——问曰:最近过得怎么样?答曰:还好。
可我太久没说过话了。以至于思绪万千却又无从说起。
但我的心是安乐的。
月朗风清,清逸娴静。
虽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横桥之上,我却只顾及那明巧的月盘,祥和的流水,以及憨厚的知交。
“这里真是万年不变啊。无论是那边我们的老中学,还是这边的大桥,建筑”我似怨非怨道“甚至空气也是这个破样子。”
我不再迷离月夜下的安逸。沉默的康桥固然美得如痴,可康桥总是闲不住的,它不可能停留在这里只为我一人。
“我曾经以为三年很长,长到根本不会以为它能够结束。长到以为中考不过是家长、老师们一个拿来逼迫我们老实学习的借口。它会真的来吗?不,我想它肯定不会来的,因为它并不是真的。”
我想我是爱做梦的。小学时做奥特曼的梦,中学时做打游戏的梦,后来入定向路时又做着重新着装读高中、和女生唧唧我我、不劳而获便功成名就的梦。可昨夜的梦有些怪异,竟与现在一样的场景。但不同的是,只有昏黄的路灯陪伴我,孤寥地踱步于脚下的大桥,像只无头苍蝇,一直走,不知为何而来,也不明路途终点。
他默言。灯火映射出他在皱眉,但也在抿嘴。
“哎,你还记得吗,江宁,那时我们真叫个逍遥自在。在课间休息,特别在上晚自习之前和你,还有黄,我们仨既可以互相搞毫不顾忌,低俗至极的谩骂,也可以躺在操场的草坪上格外有情调地欣赏着落日。既可以在现实里成立作业突击小组有序分工,也可以互相写小说来创造属于我们的幻想世界……”
“然而它是真的。”抿嘴弟被皱眉兄决绝了“就连这条万年不变的河水,也在真真实实地流动着。而它只会往一个方向向前,那就是它自己认为的前方。”
人生第一次做和事佬便碰了冷灰。
但我不怕惹他不高兴,因为我们打心眼里承认五年前的自在。
而江宁与于黄之间的矛盾不过是去年发生的。
“向前啊……”我呻吟着。
他真年轻。
“向前。”他肯定着。
他真年轻。
他与我共站在桥的栏杆处,看着源源不断的流水。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我又回到了在桥上寂寥徐行的梦。于是我仰头,对着远在天边,看似玉盘实则坑坑洼洼的东西疯狂地注入我的幻想与孤魂。
是的,他是对的。聪明而勤奋,朴实而坚定。
在那场梦醒了之后,他以不错的成绩进入当地的省重点高中。(没有我们,或许会更好)再接着以不舍昼夜的努力换来了令人骄人的成绩——成功的进入数一数二的医科大学并启程五年真正的学涯。
而我,则陷入了另一场五年梦,一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似荒诞无稽的怪梦、噩梦。在这里,孤独是我的死党,迷茫是我的挚友。我所能做的,只是不断的在这场梦里继续创作着不可胜数的妄想。
妄想是有毒的,它永不知疲倦般悄然地腐蚀着我的魂魄。
但我想,我是爱做梦的。明晓这一切的我,仍然承受着这番“苦其心志之事”。
“所以……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听说马上下半年当教师了?”
我愕然了。
随即便心烦意乱,皎月也暴露出来真面目——不过是些令人作呕的坑坑洼洼。
水,终究是要被蒸发的。而梦,终归是要清醒的。
“挺好的,至少还在过有规律的生活。哎,瞧你长这小孩模样,怕不是要被学生欺负哦。”
我没有感受到他一丝的轻蔑、嘲笑的意味,反而还在和我打趣。
“这些年都是单身吧,你这脸太没有保护力了。”
我稍释然了。可梦的毒劲太大,靠一点良方是无法救好的。
“你说我呢,你不是也没有?”
“放屁,我高中时和一女生亲过嘴,同过床。”
“就你?哄谁呢?”
我有了另一种的心神不安。
“哎,都是过眼云烟,浮云往事喽!”他对我摆出一副贱相。我则是傻呵呵的笑。
“哎,你当医学生一定挺忙吧。”
“是有点,但很充实。与高中比,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自由的探索知识,为了知识而知识。而高中,那玩意太限制人了。”
我确乎是羡慕他,敬佩他,嫉妒他。因为他是那样的质朴可爱,而我是那样的虚浮丑陋。这使我残存的魂陡生惭愧,好不懊恼。
“那你,都学些什么呢?”
他一听这话,顿时显露出了与扯皮不一样的神态。那是真心投入一件事情时的状态。兴奋,安然,笃定。
我听着他的滔滔不绝,看着他的满面春风。忽然我似乎也被他十足感化了,忘却了那些该死的烂梦,不再想期向虚无的月夜。
我内心深处突然有个声音呐喊着:都去TM的吧!
接着,我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周遭的生命纷繁,乃至凌乱地映入眼帘。
来往的行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美的。他们不计其数,却各有特色。
河边的树林,大的小的,多的少的,都随风而低吟,点缀着这片曼妙的土地。
夜空的星星,亮的暗的,远的近的,个个争先恐后诉说着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
“总之呢,大概就是这样了。你呢,你在那边,五年过得怎么样?”
刚新生的一切,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又只留下他,孤月和暗水。
什么都不可能是永恒的。
所以,我想,我是爱做梦的。
只是梦里也有分别,大部分统统是空中楼阁,可寥寥几个却是镜花水月。
“你记得我那时写关于你的小说吗?”
“那啥煞笔玩意,不就是我们几个之间为了好玩吗?”
“其实,和你们俩写小说那段日子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候就是——在夜深人静时,摊开精致的本子,握着我的爱笔,在婵娟伴同中怡悦地描绘着只属于我的世界,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都能够活得体体面面的,有惊心动魄的经历,有令人羡慕的地位,有互相深爱的爱人……最重要的是我们仨走到了最后,共同安度余生。”
没有悲伤,没有风,野草在安静的花丛中沉默。
“说完了?”
“没了。你真的不想见于黄了吗?”
“你以为我是傲娇?我不想与他有半点交集。”他不耐烦了。
“百分百确定?”我摆了个鬼脸。这是我初中时与人交际的惯用伎俩。
他似乎因我搞怪表情而大笑,捂着肚子,俯下身子,大笑了好一会。然后猛地抬起身子坚决道:“水,只会往自认为的方向前进。”
“前进……”我呢喃着。
他真年轻。
“所以,不可能。”
我们俩默然着。
旁物们的存在搅得我再次心乱如麻。
“时间太晚了,我们下次再聚吧。”
我沉寂如死灰。
“下次还有我们其它几个老同学,张啊,李啊,刘啊他们,人都挺好的。”
“哎对了,请你教我一下打个滴滴,该回家了。”
我的躯体像行将报废的机械,麻木的工作着。
它勉强哧哧地运转着,直到那一句话才换了个形态。至少换成了——人吧。
“注意身体!回头见!”
他在马路对面朝我挥舞着双手。
他总是对的。他怎么可能不对呢?聪明而勤奋,朴实而坚定,温柔而可爱。
我这种渣滓怎么有资格说他不对呢?
我强挤出一个微笑,予以回应。
他终究是走了。
水,总是向它认为是前的地方前进着,无所顾忌。
无论是倾泻的瀑布,还是潺潺的溪流,都是如此。
康桥,也是属于每个迷人的夜晚,而不单单是今夜。
至于我……
我想,我是爱做梦的。
什么梦都做的那种。
却又什么梦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