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最近时常回想起小学的时光,想起那时默默无闻、懦弱的自己。
那时能有多懦弱呢,不怎么好说,反正当时班上的同学们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倒不是小A有多孤僻,而是因为,小A真的是太爱哭了,被同学推了一把要哭,游戏输了要哭,甚至上课回答不出问题时,也要哭。一个男孩子,哭的连女孩子也心疼起来了,时间一长,同学们摸清了小A的“秉性”,就把他当成“珍稀动物”给保护起来了,大家心照不宣,知道只要与他保持距离即可相安无事。
小A爱哭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培养!以前他不慎摔倒,脑袋上磕出了口子,也只是干嚎两声,发觉附近没人,便从地上翻起,捂着伤口回家求救。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时满脸是血,狼狈地站在门口,家人被吓得半死的情景,小A也还是禁不住的佩服自己,“这孩子,坚强”。
可是,上学之后,小A发现自己和其他的小伙伴不一样,他是个“结巴”。小A一说话,同学们就开始笑,边笑边模仿,男孩子故意模仿的更大声,女孩子笑的也就更加大声,留下小A一人,不知该如何结束这尴尬的场面。课堂更是成了小A的噩梦,一旦老师提问,他便仿佛是窒息了一般,默默祈祷着不要点到自己的名字,因为一紧张,这毛病更是变本加厉。小A回答问题,同学们都很兴奋,因为这可以让久已枯燥的课堂重新活跃起来。
后来,数学老师给出了更为学术性的“诊断结果”,说小A的毛病叫作“口吃”。小A以前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同学们应该也没有,但是这个陌生又权威的词,迅速的在班上“风靡”开来,同学们时不时的蹦出这两个字,给无聊的课余生活加点“佐料”。
小A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感到无能为力,在家里他从未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可是现在,他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克服的困难。小A一方面想要阻止同学们的嘲笑,另一方面,又清楚的明白,自己一开口,只会提供更大的笑料,于是唯有选择缄口不言。
但是后来,小A发现了一件致命的“武器”——眼泪。某一次,一位同学无意中发现了小A眼角委屈的眼泪,他立刻就停止了模仿,或许他也觉得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有点过分,于是愧疚的安慰了小A,其他同学也停止了哄笑。至此,小A算是寻得一线光明,虽然这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同学们依旧无法做到在小A发言的时候忍住不笑,也无法杜绝“模仿”这种现象的产生,但确实能够阻止场面的恶化。眼泪可以唤起围观者的同情心,赢取他们的怜悯,进而迅速结束这一日常的“娱乐活动”。
小A有点“举一反三”了,他觉得其他事也可以这样来解决,于是便在眼泪身上寄予很多的期望。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他总是首先求助于眼泪,从不吝惜自己的眼泪,如同成功者从不吝于向别人分享他们的经验。
小A就这样挥洒着眼泪,度过了五年,身边的人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处事方式”。本以为日子会继续如此下去,可命运似乎开始青睐小A了,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小学时光的最后一个年头,竟会迎来一场不可思议的成长洗礼。
六年级,照旧换了新的语文和数学老师,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小A经历过五次了。唯一不同的是,新的语文老师是校长,虽说之前曾照过几次面,可校长终究是与其他老师有不同的,小A早早的就害怕起来了,可他不曾想过,就是这个让他害怕的老师,竟会彻底的改变自己。
不夸张的说,直到现在,校长也依旧是小A心中信仰式的人物。
这位新的校长老师,似乎格外的看重小A,六年级第一堂课第一次的提问,就直接点了小A同学的名字,同学们照旧来了精神,小A照旧来了眼泪。
“我先声明一点啊,小A同学,口吃,是可以矫正的,要多锻炼,多发言,以后每堂课,我都会提问你,你要做好准备。其他的同学,要认真听。”
突然听到这些话,小A有点猝不及防,就好像,一直在厚厚的冰层之下,挣扎到快要无力了,却突然有一双大手,穿破冰层,一下把自己拎了出来,爱日轻明新雪后。冬日暖阳,使本已濒临死亡的可怜生命,瞬间活了过来。只要能活过来,恢复,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A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生命,他活过来了,现在,他要抓住机会,使劲恢复,生机勃勃的恢复。
无论小A的问题回答的如何,说的如何结结巴巴,校长老师都一如既往的点评,最后,再重重的加上一句,“很好!”。有了老师如此的“力挺”,同学们也不再哄笑,小A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和这班级里的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校长老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小A,就算不提问,一堂课下来,也总要数次看向他的眼睛。小A 觉得,老师的眼睛可以看穿自己,看穿自己的懦弱、不甘。在老师面前,他不需要隐藏自己,尽可以把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告诉老师。
老师似乎更为大胆,他将小A原本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懦弱,一步步的公之于众,一切都被拿到了台面上,如此,小A反而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他深信,口吃是可以矫正的。于是他大胆的说,大胆的结结巴巴的和同学们开玩笑,大胆的把自己的缺陷展现给所有人看。
小A为人懦弱,可写的一手好字,文章也写得不错。校长老师似乎格外欣赏小A的特长,有什么需要写写画画的东西,总是第一个让小A上,而且不允许小A拒绝,这样,小A逐渐地活跃在班级的各个角落了。
小A觉得老师亲近的不得了,他什么也不用顾忌。有一次小A画的画被退回来,不能够贴在板报上,他觉得委屈极了,想也没想就跑去办公室找老师,听完小A的话,老师也很干脆,直接把画贴在板报的另一边了。
新学期伊始,小A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
“你,这学期去竞选班长,啊,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小A瞬间懵了,他是想站到同学们的面前,可也不至于这么前面啊。他心里胆怯的很,可老师不允许他拒绝。
小A失去了主意,他的肩膀上从来没有担过责任,即便现在在班级已经十分有存在感了,也未曾想过要“担此大任”。
但他决定试试,就当是为了老师。
小A首先要克服的是,在喊“起立”的时候,自己不会结巴。他开始在回家之后,对着墙壁,一声声地练习,
“起~立~”……要确保这两个字足够的清晰,足够的流畅。
另一边,小A着手准备演讲稿,他决定,不说那些虚的,就和大家说说心里话。
小A站上台,望着同学们的面孔,他觉得亲切的不得了。经过这一学期校长老师的“提拔”,小A在班里已经十分吃得开了。他不逃避自己的毛病,同学们偶尔模仿他说话,他也不再尴尬,甚至会加上一句,“你这不正宗”。小A在班里有了很多的朋友,有了自己的朋友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同学情谊,第一次在夏日晴朗的午后,和同学相约着出去。
小A结束了自己的演讲,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足够真诚,也足够诚恳。他下台的时候,耳边传来掌声,他有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直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选上了。
投票结束,小A打败了班级里几位“老牌”的候选人,这在小A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胜利,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去和老师分享。老师也许知道小A的心思,下课之后,老师走出教室时,在窗边停了一下,向小A使了个眼色,小A 一下就明白了,这是属于他和老师之间的默契。
小A跑进办公室,老师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让小A帮他抄个材料,不过,这次没有让他带回班级抄,而是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了小A,老师平静地说,
“要毕业了,趁着这段时间把数学成绩提一提,不能光语文成绩好,要都好”。
并没有提起当选的事,小A也并不意外,他只觉得,此刻,老师俨然是一位父亲。窗外,艳阳依旧。
如今,小学毕业,已近十年,往事历历在目。
不过,小A最近有点失落。前几日有消息说老师提前退休了,原因是他谎报了家里教师的人数,套取国家补助,上面来调查,事发,无奈,便引咎辞职。
小A一开始不相信,可后来事实逐渐明朗,无可反驳,也就慢慢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