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循环

作者阿邈

1

深夜,江晓月抱着数位板歪坐在电脑前,一只脚丫搁在圆桌上,一只踩着软底棉拖。电脑屏幕上正画着一个双膝跪地、裸露香肩的美男子,他的下巴被一只棱角分明的手抬起。

“叮咚”,电脑右下角的微信闪烁。

江晓月吓了一跳,手猛一抖,美男子胸前瞬间多了个优美的隆起。啧啧,她虽然喜欢画耽美,但却没这恶趣味。

按下撤销,瞥了一眼时间,零点整。奇怪,她向来不开附近交友,也不玩陌陌,这个点能有谁找她?

星奇缘(00:00):10月18号晚上0点06分是水瓶座新月,爱情许愿超灵,单身妹子一定要试试哦!还有5分钟啦!大家快做准备!

“叮咚——叮咚——叮咚”,电脑连续响了几下后,被一个静音键中止。

微信群十分热闹,是关于星座的事。

江晓月向来不信这个,只是她今年25岁,只谈过一次恋爱,深受打击便不再找,她自己不着急,说是没遇到对的人。

可江妈着急,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很明白年龄是女人的一道坎,不能等着确认过眼神,都是30的人,才后悔当即没有早点结婚。

为了帮女儿脱单,江妈可没少操心,她先是到公园广场广发女儿的个人简历,然后又安排了一系列相亲,试图用最原始的“题海战术”来找到自己的金龟婿。

可天公不作美,每当男方问江晓月是做什么的,江晓月如实回答,男方听后大多面红耳赤,话没几句就逃了,而有些“小奶狗”不太懂,江晓月便清新地讲解为:男人之间擦出的火花。

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江妈不知道江晓月的坏心眼,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女儿太优秀,男方配不上。后来,江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相信星座可以结姻缘,为了女儿早日成家,她把江晓月拉入微信群,于是就有了今晚许愿的事。

星奇缘(00:01):今晚是水瓶座新月,爱情许愿超灵,单身妹子一定要试试哦!

江晓月本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但她被单独@了,作为群里最不活跃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要被这样拎出来示众。

一怒之下,她画了一张不可言说的黄图扔到群里,群里瞬间炸开,男默女喜……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她还没脑补完,就看到观音菩萨的头像闪烁,一行小字让她打个激灵。

母上大人(00:03):据说这次新月8年才有一次,你要给我好好许愿!弄完赶紧睡觉,明天别忘送赵仁去机场!

江晓月心里泛起嘀咕,她怎么记得应该是流星许愿,什么水瓶座新月,一听就知道是专门编出来欺骗中老年妇女的!虽有不满,还是回了句:好的,老妈。

星奇缘(00:05):还有1分钟,最后发一遍规则——心愿要写在本子上,最多写三个,每个星座的许愿范围各不相同,白羊座是升职/人际关系改善/加薪……

江晓月直接滑到双子座,原本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瞪大,若电脑是人,估计会被她青眼圈加红眼白给吓死。

双子座是成长/爱情/重生……等等,重生是个什么鬼?

没来得及吐槽,已是0点06分,算了,随便写吧。打开小台灯,翻开手账,在一页抱着花篮的白猫下写着:1.吃不胖;2.有好多钱;3.遇见喜欢的人。

任务完成,江晓月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跳上床直奔梦乡。

微风轻轻地撩开窗帘,吹进一缕月光。金色的微粒在光柱中飞舞,热闹似赶来赴宴的精灵。就在月光落在手账上的一瞬间,那只抱着花篮的白猫眨了下眼睛。

2

云端机场有家奶茶店叫玛丽莲,装修十分精致。巧克力色的墙壁上挂着风景画,咖啡色的柜台里摆着各种甜点,奶油色的瓶子中插着满天星。

这里的一切都能勾起江晓月的食欲,她张牙舞爪地点了五份甜点和两杯摩卡后,又乖巧地坐回角落,拿出纸笔画画。

“你女朋友真活泼可爱啊!”女店笑着说。

赵仁正准备付款,听到这一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甜蜜,随后甜蜜像是泰坦尼克号撞到了冰山一般,渐渐沉入他阴郁的脸色中。

赵仁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比江晓月大5个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外人眼里是青梅竹马,而实际两人却是死对头。主要是赵仁什么都好,成绩比她好,人缘比她好,就连眼皮也比她多一层。江晓月倍感压力。

后来两人因为一点小事绝交,但这第99次绝交只坚持了一星期,江晓月就端着一盒小番茄跑去敲赵仁家的门,原因是她家电视坏了,看不了《百变小樱》。

“再给我包五份蛋糕带走。”

赵仁将蛋糕放在了江晓月旁边,看她画画入神,便坐在一旁等待。

江晓月睫毛煽动,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赵仁喜欢这个微笑,总觉得被什么吸引。

无论她高三还是奔三,似乎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江晓月瞥了一眼蛋糕,突然板起脸来,故作严肃道:“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好心没好报,赵仁白了她一眼,将甜点推到她面前,冷道:“胖死你!”

“好呀,好呀!”说完,江晓月抄起银色勺子,挖一口蛋糕塞入嘴中,脸上的表情像是从万米高的奶油山上滑下,脚下激起飞扬的雪花。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嘛。”

“晓月,我要走了。”

“我知道啊!你不是再过6个月就回来了吗?到时别忘给我带甜甜圈,要加芝士和果仁,还要……”

“不回来了。”

江晓月身子突然一僵,抬头看向赵仁。

甜品屋里的暖灯打在他的脸上,晕开一片柔光,微卷的头发贴着光洁的额头,在眉前洒下一片阴影。

“我准备在旧金山工作,那边待遇不错。”

也许上一秒江晓月还在奶油山上驰骋,下一秒就径直跌入巧克力的泥浆里。一时半会儿,她有些发蒙。

“以后我会留在那边,所以这次回国是来跟你道别的。”

“那你干吗不早说?我请你吃饭啊!”她终于有些反应。

赵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凝视着江晓月问道:“我们只是吃饭吗?”

江晓月愣了愣,慌忙躲开他的眼睛,兀自干笑,胡乱说些天长地久的祝福话,比春晚小品还要尴尬。

赵仁苦笑了下,轻轻点点头说道:“我去打个电话。”

她趴在桌上,脑子里全是赵仁认真的眼神。

大二时她与前男友分手,不吃不喝痛哭了三天,眼睛肿成灯泡,下床时低血糖晕倒被室友送到医院,等再醒来,赵仁已经坐在床边。

赵仁虽然狠狠地骂她,但手里却削着她最爱的阿克苏苹果。她还记得,就是在那个充满刺鼻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赵仁第一次跟她说:“晓月,做我女朋友吧,我会保护你的。”

她忘记那次是怎么逃的,只记得耳边一声浅浅的叹息,如同打水漂的石块,荡起了心中的波澜。

“喵——”

不知何时桌上站了只大白猫,眼睛蓝得似宝石,透着一股幽凉,纯白的毛发纤尘不染,像身披白狐裘的公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单身久了,见只猫都觉得是盛世美颜。

江晓月伸手就要撸它,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两眼一黑,睡了过去。

3

“喂!别睡了,会着凉!”

“别喊我,周日让我好好睡嘛!”

“什么周日,今天周一啊!”

“啊?!”江晓月像是听到要交份子钱般战战兢兢,瞬间吓醒。

庆幸的是,眼前既没有天天结婚的同事们,也没有专门扣工资的徐主管,而是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她的眉上有一颗小痣。

“香楠?!”江晓月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她。

“怎……怎么啦?”女生似乎被她的惊叫吓住。

“你不是在韩国留学吗?”

“什么韩国,你睡糊涂了?”

上午朋友圈里吴香楠还在直播代购,怎么不到一会儿,她就站在面前了?而且还看起来这么年轻!江晓月突然有些后悔没用她送的玻尿酸面膜。

吴香楠叹了一口气,“一下课我就跑向食堂,半路才发现你没跟上,就来教室找你,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睡着了,拜托你下次不去吃饭提前跟我说好嘛!”

眼前这位女生就是江晓月高中闺蜜吴香楠,她是班里最高的女生,却被安排坐在个头最矮的江晓月旁边。

“香楠,这是哪?”江晓月摇晃着脑袋,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她头痛万分,脑子就像失了火,把思考活活烧死。

“你别跟我说你睡一觉就失忆了,韩剧都不敢这么演。”吴香楠顿了顿,继续说,“这儿咱班,我要去吃饭,你去不去?”

“咱班?”江晓月环顾四周,一张张木桌歪七扭八,书和试卷被风吹得乱翻,发出“哗哗”的声响,黑板上写着一句英文:Nothing is impossible。

视线落回吴香楠身上,那一身蓝白校服显得青涩无比,胶原蛋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化妆的痕迹。

难道这是梦?江晓月掐了一下大腿,三级疼痛全票否决。

“我走了。”

“等等我!”一大堆问题如洪水淹没江晓月,她生怕丢了吴香楠这根“稻草”,只好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棠川高中有3个食堂,每一个都飘着煤灰的味道。

望着餐盘里的4毛米饭、两份素菜,江晓月的脸皱成一团。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刚才她还在吃巧克力慕斯,现在却要忍受这盘大锅饭,简直是成人版的《变形记》,为了守住吃货的尊严,她决定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一口。

回到教室,江晓月趴在桌上,分析推理了半天,最后得出个结论:她被一只猫带回高三。

多么脑洞的小说情节,狗血就如病人和医生恋爱,最后病人成了医生的标本。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便不能像旁观的吃瓜者那样不痛不痒,总得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自己是女主角。

午自习,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学生,有几张还是生面孔。江晓月记得当时自己只知道学习,很少跟男生讲话,所以当一个脸熟的男生把试卷放她桌上时,她只能愣愣地望着他。

“看啥,发啊!”男生说道。

“啊?哦。”常年盘踞在教室第一排的她,从初中起便陷入发试卷、发本子、发好人卡的命运,如今虽时隔8年回到高三重操旧业,仍然是驾轻就熟。

左手座位表,右手化学试卷。在看过许多低分后,一张“96分”的试卷让她眼前一亮,右上角工整地写着两个字:赵仁。

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朝教室后排走去,赵仁正闭眼晒太阳,阳光照在他的白衬衫上,明亮柔和,侧脸的轮廓像是钢笔勾勒过,流畅直至下颌。

江晓月听见心脏怦怦直跳,她搁下卷子,匆忙逃走。转身的一瞬间,她听见背后有轻轻的笑声。

4

为什么不能穿越回到大学呢?

高中时代她拼了老命才考上三本,后来事实证明,月入过万和大学学历没有必然关系,现在让她重新再学一遍,无疑是自讨苦吃。

就像你赶鸭子上架,上得还是烤架,鸭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你怎么不写数学试卷?”见江晓月沉思(fa leng)了一中午,吴香楠忍不住问道。

“我看不懂。”江晓月十分委屈,公式啥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讲。”吴香楠嘴巴虽毒,但是人不错,总能一边喂你砒霜,一边还给你擦嘴。

“不想听。”江晓月把头埋进书里,没有手机已备受煎熬,哪还有心思做题,做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题。

不管吴香楠把白眼翻几个来回,她就是要沉浸在哀悼自己逝去的手机中。只是她还没哀悼完,就听见耳边一个低音响起:“交试卷。”

抬头一看是赵仁,他剑眉星眼,鼻挺唇薄,眉宇间有一种克制的好看。江晓月突然记起,赵仁可是当年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

“你的呢?”男生收过吴香楠的试卷,看向江晓月,澄澈如水的眼中掠过低飞的温柔。

“我没写。”

“为什么不写?”他明显一愣。

“我懒。”她脱口而出。

也许是数理化题目做多了,赵仁本以为江晓月会说出几条逻辑严谨的理由,没想到她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作为向来从不畏惧数学最后大题的尖子生,他的眉毛出奇地皱了起来。

“哪里不会?我教你。”

“我就是不想写。”江晓月朝他眨眼,那意思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放过她吧。

赵仁睨了她几秒,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恶作剧。然而在看到桌上的白卷后,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不写就回家,别浪费纸。”

混蛋,凶什么凶!江晓月像是被从小养大的猫咪狠狠抓了一下,毫无防备的伤,最疼。

下午第一节是班主任老王的语文课,老王喜欢“点诗”,课上他点了一首白居易的《琵琶行》。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全班咿呀咿呀地背着,江晓月学着口形,混在其中,声情并茂地说哑语。

背完,老王贼笑了起来说道:“有些人是真的背,有些人那可是滥竽充数!其实我也想给你们减轻负担,划重点,可是又怕顾此失彼,万一高考考到了,你们没有复习,那不得追着我砍?”

江晓月突然有些心塞,那年她听了老王的话,为了背诵古文,抄书抄到手断,谁料到,最后高考语文考的全是课外古诗,当场她差点气昏过去。

下节是数学课,江晓月老远就闻见一股奇浓的香水味,她碰了碰吴香楠的胳膊,做出猫闻榴莲恶心干呕的表情。吴香楠看到后低头憋笑,忍得浑身打颤。

果不其然,数学老师穿得花里胡哨,趾高气昂的模样,让江晓月想起了画册里那些撑着阳伞、撅着屁股的贵妇。

“有同学敢不交试卷,是不想考大学。”数学老师虽没点名道姓,但她站到江晓月桌前。

“不过这次卷子很难,平均分55,最高分才86,差生放弃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不学习,就别占着前排挡别人。”

高中时代,受虚荣心蛊惑,江晓月选择了理科,一开始她成绩稳定,后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成绩一路下滑,最终沦落为班里的差生,像钉子户般稳稳地扎在数学老师的心头。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文理的机会,她会对理科说:“去你丫的。”

面对数学老师的嘲讽,她倒是想得开,怎么能跟比自己大30岁的老太太计较呢?上一节课她能演哑巴,这节课再演个聋子又何妨?

5

十月的风异常大,刮着楼顶铁板哐哐作响。上课铃还没响,就有一只蓝白队伍从升旗台出发,绕操场跑了两圈。

完毕,全体散开,整齐划一做体操。

江晓月独坐在桂花树下,托着下巴45°角望向天空。

刚才她跟体育老师说,自己来了大姨妈不能跑。体育老师是个小年轻,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女生,顿时脸就红了,挥挥手让她去休息。

十月桂花开,棠川雪中藏,秋风轻吹过,屁味也是香。

不知这是哪个人才谁写的,在棠川高中口耳相传,兴久不衰。老王还点评过,说这既写出了桂花如雪的颜色,又侧面烘托了桂花的香气,最后还点名主旨,以花喻人,暗指棠川高中人才济济,高手深藏不露。

事实证明,好诗都是“评”出来的。

“晓月,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吴香楠坐到江晓月身边。

“肿么了?”

“刚才数学老师说得那么难听,你还能笑出来了,要在以前你早就骂了。”

“是吗?我有那么泼辣?”江晓月不敢相信。

吴香楠像看弱智一样看着江晓月,心想上个月气到撕作业本的是谁?上个星期拿扫帚追着男生打的又是谁?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维护江晓月心中的完美人设,于是说道:“没有啦,咱们的目标是明年的高考,现在只剩8个月,你千万不要赌气就不学了。”

“切,懒得理那个老妖婆!”

秋日傍晚,橘红色的天空上,一架飞机驶过,留下笔直的航迹云。

江晓月呆望着航迹云,看着它被高空的风吹断,逐渐模糊。

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刚想回教室,突然感觉一暖,身上多了件校服。

抬头一瞥,脸随即冷了,她扔掉校服,站起身拍拍屁股要走。一男生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她,“你能听我说话吗?”

“不能,让开!”

“江晓月,你这样下去不行。”

“你管得着吗?试卷不写,你就摆个臭脸给我看,当个课代表了不起啊?说卖我就卖我,20年交情,我就当喂狗了。”

赵仁一愣,说道:“什么20年,我们才17啊!还有,我没告诉老师你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针对你。”

赵仁的语气有些委屈,这让江晓月更气恼。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要不是为了送他去机场,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回到高三,现在的她应该躺在沙发上,手剥小龙虾,舒舒服服地看美剧才对。

眼看江晓月利用身高优势,从胳膊下溜走,赵仁赶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干吗?”江晓月厉声道。

“你得答应我不再置气,好好学习。”

“神经病啊?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喜欢你。”赵仁看着江晓月,锋利的眼神切开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江晓月别过脸去,低头咬唇。往日的伤口被揭开,疼得她握紧了拳头。

她开不起情侣玩笑。从小学起,她和赵仁一起上学放学,两小无猜,形影不离。可上了初中后,两人画风逐渐演变为“有个女生缠着全校第一”。后来她有意躲着赵仁,却仍然被好事者传为女生公敌,情场老手,让她很是苦恼。

从小到大,他一直那么优秀,无论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地成功,奥数冠军,钢琴十级,年级第一,哪个是她能比的?她只不过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孩,不敢做被王子爱上的公主梦。

江晓月紧闭双眼,不愿意面对赵仁。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黑暗退去,一束光飞来,突然间,她感觉双脚悬空,身体猛然下坠,等再睁开眼时,眼前多个人,头发很短,戴着眼镜,眉头上一颗小痣。

愣了半天,她才从嘴里挤出2个字:“香楠?”

6

“喂?你傻了?”吴香楠伸手在江晓月面前晃了晃。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江晓月目瞪口呆,刚刚她还在操场,怎么一瞬间就来到了教室?

“不然你会在哪里?”吴香楠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下课我就跑向食堂,半路才发现你没跟上,就来教室找你,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睡着了,拜托你下次不去吃饭提前跟我说好嘛!”

这话她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来一遍?

环顾四周,中午的暖阳,宽敞的教室,亮到反光的黑板,黑板上写着一句英文:Nothing is impossible。

等等!这句英文怎么这么眼熟?江晓月明明记得上节课是数学课啊?

“香楠,现在是几点?”

“12点06,你别说你睡一觉就失忆了,韩剧……”

“韩剧都不敢这么演。”江晓月脱口说出了后半句,两个人都是一愣。

“哈哈,咱俩可真默契。”

江晓月没有回应吴香楠难得的夸奖,只是自顾自地思索,难道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你的手怎么了?”

江晓月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个四个红指印,是赵仁抓的,他那句“凭我喜欢你”在江晓月的脑中炸开。

看来刚才的事是真实发生过。

“没事,我睡着了压的。”

“那我去吃饭了!”

“喂,等等我!”她紧跟吴香楠,生怕又遇到什么诡异的事。

棠川高中有三个食堂,每一个食堂窗口都排满了人。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盯着餐盘里的4毛米饭,两份素菜,江晓月干瞪眼,不知从何吃起。

想到还没有吃东西,她心疼了自己一秒,吃货尊严什么的忘得一干二净,拿起筷子,刚吃第一口便惊叹道:“真香。”

回教室的路上,江晓月在心中默念:这一切都是巧合。然而,当一个脸熟的男生把试卷扔到她桌上时,她彻底绝望了。

试卷里有张96分的高分卷,是赵仁的。

“你看什么呢?”

耳边一句轻语让江晓月浑身一抖,手一使劲,试卷被撕成两半。

“我的化学试卷哪里得罪你了?”赵仁没好气地瞪了江晓月一眼。

江晓月想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背过身,丢下一句“活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实际上,她的心跳早已超速,若再不走,只会与那尴尬的脸红相撞。

午自习,数学试卷发下。江晓月盯着试卷上的六面体冷笑,求的横截面积犹如她的心理阴影一般难已计算。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所有事都在重复?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数亿颗神经元相互连接,发生兆次化学反应,向大脑中枢传递了一个生物信号,这个生物信号从脚心传递至胸膛,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麻感。

水瓶座新月那天晚上,她在手账上写了三个愿望:1.吃不胖;2.有好多钱;3.遇见喜欢的人。

如果没有推理错的话,若时间不断循环,那她怎么吃都不会胖,怎么花钱也不会变穷。那第三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她答应赵仁的告白?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重复了之前的行为,果然赵仁看到她的白卷后冷了她几句,果然老王点了一首《琵琶行》,果然数学老师对她进行口水攻击。

只不过江晓月机灵了些,她翘掉体育课,藏在小竹林里。本以为能躲避赵仁,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缘分这种奇妙的东西。

“你躲这儿干吗?”赵仁喊道。

江晓月吓得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江晓月,这样下去不行,要好好学习。”

“好的!我一定好好学习!”她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那就好,还有,我喜欢你。”

……

你犯规啊!

江晓月眼一黑,腿一软,又回到了教室。

7

“这个味道真是怀念啊!”江晓月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闭眼吸了一口,飘飘欲仙。

“神经,你前几天不才吃过?”吴香楠掰开木筷,夹起肉在嘴边嗦了嗦。

“你今天可真大方,请我吃清真食堂,还点这么贵的面,弄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损你了。”

“知道就好。”江晓月笑得神秘兮兮。

她已经知道如何跳出循环,如果赵仁再找她告白,那直接答应!所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吃喝喝,开开心心。

“你能想开就好,数学老师说什么是她的事,你学你的,咱们的目标是明年的高考,现在只剩8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

“数学老师说我什么了?”江晓月有些蒙,她记得正常剧情应该是下午才挨骂的呀。

“你这么快就忘了?当时你不还在寝室骂她吗?”

“是吗?我有那么泼辣?”江晓月对此深表怀疑,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林黛玉类型的,多愁善感,温婉贤良。

吴香楠像看弱智一样看江晓月,心想上个月气到撕作业本的是谁?上个星期拿扫帚追着男生满教室打的是谁?上个星期骂数学老师是老妖婆的又是谁?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维护江晓月心中的完美人设,于是说道:“没有啦,是老师过分,更年期的女人就这样。”

江晓月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有些许感动。

以吴香楠的实力,她大可不必理会自己,直接跟学习好的人扎堆,可她从未因为成绩差而看扁自己。无论多少年过去,她们的友情就像是纸币上毛爷爷的微笑,从未变过。

不过吴香楠的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回忆。高三时,自己没少被数学老师“关照”,如果因为不努力被骂也就算了,可她真的努力了,熬夜刷题,听课复习,一个学生该做到的她都做到了。

只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流氓,付出并不等于收获。而更流氓的是,若没有收获,在只重结果的老师面前,只会被当做驴拉磨,蠢不可及。

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岂不是太便宜老妖婆了。这个想法在江晓月的脑中挥之不去,点燃了她迟到多年的叛逆心。

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办法。——沃兹基硕德

江晓月把桌子整理了一遍,找出错题集和公式本,认真翻阅,等数学书卷一发下来,便埋入其中。

毕竟多年没用过左脑,里面零件早已生锈。一中午的工夫,她才做出了3道选择题。也不气馁,反正有的是时间。

上课时她全神贯注,努力记下每道题的解法,等到体育课,就躲在教室里,一题一题破解。

赵仁走进教室,看见她也在,便走过去问道:“你在写什么?”

“数学卷子。”她头也不抬。

“你中午怎么不写?”

“我不会。”

“哪里不会,我教你。”赵仁坐到她旁边,扫了一眼她的卷子说,“这次题目不简单,你可以先做前十道选择题,用的都是基本公式,像这个求圆半径,你可以取巧,把选项带入会快。”

“原来是这样。”江晓月在本子上写下“带入选项”四个字,在草稿纸上又验算了一遍。

窗外,男生在操场上狂奔,嘴里大喊着:“传球!传球!”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树叶像是在配合拍掌说着“好球,好球”。

窗内,签字笔与纸张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像是岁月掀起裙子,踮起脚跟悄悄溜走的声音。

傍晚,霞光盛装而来,晕开一抹红尘。

江晓月咬着笔杆,盯着试卷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察觉赵仁那温柔如水到能溺死人的眼神。

“江晓月。”他轻声笑道。

“啊?”

“我喜欢你。”

8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循环,反正余生的智商注定是欠费了。

江晓月已把数学试卷背得滚瓜烂熟,所有公式烂熟于心。

这次体育课,她准备复习最后一遍,下次循环,她就要演哈姆雷特了。

见她一脸阴笑,赵仁曲指在桌上磕了磕,说道:“好好听,别走神。”

江晓月吐了吐舌头,“哦”了一声。

如今的她虽不说脸皮百炼成钢,但起码心不跳脸不红是真的。既然自己躲不过告白,那就不如趁这次机会,问个明白。

“赵仁哥哥。”她腻歪地喊道。

“好好说话。”赵仁有种不祥的预感,每次她求人办事,总会摆出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有暗恋的女生吗?”

赵仁的手一僵,脸刷地红了。

“你问这个干吗?”

“有没有啦。”

“有。”赵仁表情不自然,似笑非笑。

“哇塞!能被赵仁哥哥看上的一定是超级可爱,超级聪明,超级漂亮的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江晓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夸了个遍。

赵仁嘴角上扬,笑容腼腆,十分耿直地答道:“我喜欢正常人。她挺笨的,分不清正弦函数和余弦函数,计算也总是马虎。她也很二,喜欢那些幼稚的动漫,满嘴都是胡话,还说是魔法咒语。”

“那你还喜欢她?”江晓月撇撇嘴,心里暗骂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喜欢。”赵仁嗓音低了几分,却有一种说不明的甜。像是咖啡被倒掉,杯里只剩下未溶解完的糖粒。

一瞬间,江晓月听见心跳漏了半拍。

赵仁看向她,笑意醉人,眼神温暖。

“晓月,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晓月再次睁开眼时,吴香楠已经在面前了。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感觉有些烦闷,像是刚才漏掉的半拍变成了蝴蝶,在心里乱扑,飞不出去。

大战在即,怎么儿女情长?

想到这儿,她把心一横,拉着吴香楠就往食堂跑。

午自习,数学试卷终于来了。

铺平于桌,卷拢双袖,执笔挥洒,眉目有神。

填名,演算,涂写,上交,一气呵成。每一个数字都是精挑细选,每一个小数点都恰到好处。

屏息凝神似侠客,停笔合帽剑归鞘。

一切都如计划走,现在就等老妖婆。

“这是你写的吗?”不知什么时候,赵仁站在了江晓月面前。

“嗯!”她嗓音高了几分,与大侠该有的淡定很不相称。

“不会做没事,但抄就不好了。”赵仁说得波澜不惊,江晓月听得可是风起云涌。

“你哪只眼瞎了?我挖出来给你治治?”

“这是你自己写的?”赵仁眉头微皱,一副审讯师的姿态。

江晓月有些气恼,我不写你冷脸,写了又这么多话,你什么毛病?

“我确定!”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赵仁收起卷子,转身离开。

语文课很漫长,长到足够在心里背三遍数学答案,也足够完成一个学渣的逆袭。

如今,17岁的她心里住着25岁的灵魂,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早已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迷信老师权威的单纯学生。她早已修炼成了人精,牛鬼蛇神碰着了都得绕路走。

可惜数学老师没有火眼金睛,不然一定不会跟她斗下去。

数学课还未上课,老远听见高跟鞋用力踩踏,发出“噔噔”声,配合着奇臭无比的香水,成功引起全班的注意。

一进教室,数学老师将试卷扔到讲桌上,昂脸怪声道:“有些人了不起啊!这次班级平均分55,赵仁也才考86,可居然有人考了满分!我很想问问江晓月,你是在哪抄的答案?”

9

秋天是个收获的好季节。

麦田里的金色稻子随风摇摆,庆贺着自己的谷生即将圆满;公园里的红色海棠不负盛情,在人们的手机面前竞相开放。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总有未知的生命在上演精彩,而其中之一便是那低头发抖、戏精附体的江晓月。

“怎么了?不承认?你自己看看你做的,最后一道大题,我们整个数学组都没想出来,你是怎么搞出来的?难道你比老师还聪明?”

江晓月声音沙哑,一脸委屈道:“可这次题目,并不难啊。”

数学老师冷哼一声,死猪不怕开水烫,她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今天必须得她点颜色看看。

于是她嗤笑道:“不难?来来来,你到黑板上来讲题,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做出来的。”说着,便侧身让出一条路。

教室寂静一片,气氛堪比坟场。如果此时老王在场,一定会说这就叫“此生无声胜有声”。

全班目光涌向前排,盯着那个头发乌黑、肩膀窄小的背影。猜疑,嘲笑,冷漠,同情,各种情绪糅杂其中,变成了龙卷风。

而她坐在风暴中心,抬手撩发,整理衣襟。

站起身,上讲台,执粉笔,默答案。

“大家看试卷,前十题比较简单,用基本的公式就能算出来,我就不讲了哈。呐,后五题属于难题,可以这样算……”

江晓月边写边偷看老师,见她脸色发青,嘴角抽搐,便暗自偷笑。她将试卷翻页,故意地清了清嗓音说道:“把试卷翻到背面,我来跟大家讲讲连数学老师都不会的最后一题。”

数学老师表情僵硬,几次试图牵动嘴角微笑,却均未成功。她这个擅长教书却不擅长学习的老师,学不会江晓月那套冷漠的笑容。

“怎么可能?这么巧的方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灵光一闪吧,天才就这样。”她大言不惭道。

“天才?那你还考倒数第一?”数学老师不死心,试图踩到狐狸的尾巴,只不过她是踩中尾巴,但狐狸也炸毛了。

“倒数第一怎么了?倒数第一就没有出息了吗?”

江晓月转过身,瞪着老师说道:“考不上好大学,学生就是失败品了吗?可拉倒吧!现在又不是90年代了!在未来,即使学习不好,只要有一技之长,依然可以过得精彩。会玩游戏的做直播,会画漫画的编故事,喜欢文字的从事写作。我们都可以以想要的方式燃烧自己,没有谁能以成绩好坏论成败!”

数学老师瞠目结舌,她本想给江晓月难堪,没想到难堪却找上了自己。更让她感到羞辱的是,班里响起了轻微的掌声,那掌声像是拍在她脸上,打得她满脸通红。

“好,你坐下吧。”她压制怒火说道。

江晓月也识相,扔下粉笔,坐回位置。刚坐下,突然感觉胳膊被碰了碰,转脸看见吴香楠在桌下伸出个大拇指,她那表情像是用蜜汁腹语说“你真牛逼”。

后面的课,记不清在讲什么了,江晓月只觉得心底好像有个很遥远的声音在说谢谢。

许多年前,她若是有这份勇气,也不会因为经常梦见被数学老师骂而吓醒,也不会因为看到数字就浑身出汗,头晕恶心。

她害怕的不是被嘲讽和轻视,而是被权威否定的惶恐和自卑。

体育课,跟着队伍跑了两圈,江晓月已满头大汗,她很久没有运动,一时间有点吃不消。

吴香楠递过一张纸巾让她擦汗,味道很是好闻。

“香楠,谢谢你。”江晓月认真地说道。

“谢什么,见外。”

10

“喂!”一男生朝她们走来。

江晓月头也不回,装作没听见。

吴香楠看了眼男生,捂嘴偷笑,低声道:“我去上个厕所,你好好说话,别得理不饶人啊!”

男生站在江晓月的背后,高高的个子,气场却没有坐着的她强。

“坐下。”江晓月冷声道

赵仁老实地坐下。

“伸手。”

赵仁乖乖地伸手。

“打滚。”江晓月笑出了声。

赵仁瞪了她一眼。

“江晓月,我有话想对你说。”

“哦,你说吧。”

江晓月想好了,等赵仁一表白,她就答“我也喜欢你啊”,然后赶紧跳出循环,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不起。”

“啊?”她愣了一下。

“没想到,试卷真是你自己写的,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江晓月还没有缓过来,又听见赵仁说:“从小大到,一直觉得你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所以我拼命学习,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本来我是想跟你表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很累,像是追了你很久很久。呵呵,我说这些不是想影响你学习,只是想为我之前的自私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

江晓月环抱膝盖,低头不语。

17岁的她,心里住着25岁的灵魂,明明多了8年沧桑,可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勇敢。像有荆棘捆紧了她的心,每反抗一下,便会扎心地疼。

直到赵仁离开,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光阴流逝,物换星移,时空加速,秋去冬来。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再睁开眼时,眼前多了个红裙小女孩。

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像颗小太阳。

“姐姐,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我好累。”

“长大很辛苦吗?”

“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能让我快乐的事越来越少,让我害怕的事越来越多,我越是用力追逐,越是伤痕累累。”

“那就不要长大了,留在这里吧,我可以陪你。”

“可这样好么?”

“对啊,这样好么?”

“小妹妹,你想长大吗?”

“想。”

“为什么?”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长大我就可以和他结婚啦。”

“哈哈,你们小孩真早熟,能不能告诉姐姐他叫什么名字。”

“不行,除非你也告诉我。”

“我没有。”

“你骗人。”小女孩嘟起嘴,瞪圆了眼睛,生气的模样很是可爱。

“那我们一起说吧。”江晓月无奈道。

“好吧。”

“一,二……”

“赵仁。”

“赵仁。”

时空突然扭曲起来,小女孩的脸上出现了裂缝,无数条光从她身体里飞出。

她张开手臂,微笑道:“以前我总是喜欢躲在你心里,让你自卑和痛苦,可你每一次都是保护我,不赶我走。现在,为了你的幸福,我该离开了。最后,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晓月潸然泪下,她伸开手臂,将小时候的自己拥入怀中。

谢谢你,愿意等我长大。

“姐姐,别哭了,快去找他吧,他还在等你。”

女孩变成温暖的光芒,解开了缠绕心灵的荆棘。江晓月只觉得怀中一空,再次睁眼时,已回到云端机场。

“请问,你知道刚才那位先生去哪了吗?”她抓住女店员的手问道。

“那位先生啊,他见你睡着,不让我喊醒你,直接登机了……”

冲出甜品店,全力奔向检票口,脚下像是卷起了旋风,快得似要飞起。

等等,请等等,

这一次,

我一定会说出那句话。

所以,求求你,等等我。

江晓月,冲吧,勇敢地朝着幸福奔跑吧。

这一次,不会再循环,所以不要再错过。

这一次,别再辜负他多次鼓起勇气说的那句“我喜欢你”。

11

12点06分,飞机已经起飞。

江晓月木讷站在检票口前,双眼通红,耳边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眼泪夺眶而出,她无力地蹲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痛苦分裂出去。

为什么,还是晚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傻,不早点明白呢!现在他要去美国了,他再也不回来了!

偌大的候机室里,只听见她的哭泣声。旁边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她,眼里满是惊异。

一个男人走到她跟前,用手指磕了下她脑门说道:“丢不丢人?”

“滚!别惹我。”

“这么凶?谁家的母老虎迷路了?”

江晓月擦了擦眼泪,她要看看谁么胆大,敢在她伤口上撒盐?然而,等看清楚时,她突然尖叫一声。

“赵仁!”

赵仁赶忙捂住耳朵,嫌弃道:“你虎啸山林啊?”

“你不是走了吗?”

“是啊,我都上飞机了,又下来了。”

“为什么?”

“你说呢?”

江晓月的脸突然红了,她哼哼鼻子,笑得有几分得意。

“快点起来吧,地上凉。”

“你背我。”

“别闹,这么多人。”

“我不管,你背我。”

赵仁拗不过她,只好蹲下身去背她。

“赵仁。”

“嗯?”

“我喜欢你。”

“听不见,大点声。”

江晓月猛吸了一口气,大喊一声:“我喜欢你!”

世界像是拉开长镜头,在二人的头顶远去。

最后的画面是,在江晓月的卧室里,有本手账被微风翻开,上面有个红裙小女孩正抱着白猫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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