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母亲在吃过早饭做完家务后开始准备午饭，中间几乎没有可以安坐的空闲。父亲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在房间里吹着空调玩电脑，偶尔听到她喊父亲前去帮厨的话语，却听不到父亲乐意的回应。直到一顿丰盛的午饭被端到餐桌，我们才慵懒地起身落座。

这种现象应该普遍存于大多数人的家庭生活之中，作为妻子、母亲、家庭主妇的她，扮演者不可替代而又辛勤劳作的角色。我们体谅她却不帮助她，怜惜她却不欣赏她，依赖她却不效仿她。尤其是我们这一代青年女性，甚至在这类家庭主妇身上看不到任何光彩，总是想着自己可以事业有成，平步青云，地位显赫，身份尊贵……进而彻底摆脱千百年来女性固有的幕后工作者的命运。

窗外的雨把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击打的支离破碎，母亲睡在我的身旁没有半点惊觉。我在观看一部名为《廊桥遗梦》的影片，这部影片“给相逢以相识，给相识以相知，给相知以相爱，给相爱以欲望，给欲望以高潮，给高潮以别离，给别离以远方，给远方以思念，给思念以永恒”。影片中的女主角在丈夫孩子外出的四天时间中与男主角相识，并发现彼此找到了灵魂伴侣，迅速坠入爱河不可自拔。在丈夫和孩子返家的前一天她必须做出抉择：是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抑或是从黄粱美梦中清醒并回到原本平庸枯燥的生活。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以理智战胜情爱，放弃远方选择家庭。因为他明白：当一个女人选择区结婚生子，在某方面她的生命开始了而另一方面却停止了，因为她建立起了琐碎的人生而且不得不把个人需求放在一旁，好让孩子更好地成长过活。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母亲，岁月的尘埃布满她昔日光洁白净的面庞，留下不尽的沧桑忧戚。我曾在家中旧相薄中看到过她年轻时的体态，高挑的身材，澄澈的眼眸，温和的微笑，在画面中以骄傲的姿势定格。我知道，在这个差强人意的家庭中，她一直被需要从未被理解，一直被依赖从未被体谅，一直被索取从未被补偿。如今，成为贤惠妻子、慈爱母亲、勤劳妇人的她，是否还能记起最初的梦想？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处于金色年华的女儿这般审视她，从尘埃中追忆她模糊的笑靥。

很多年前，我也曾和一位女性这样同睡一张床，她是我的表姐，年长我十岁。那时她风华正茂，家里人张罗着为她说媒定亲，而她总是断然拒绝且愤然不平。晚上我们同睡，她向年幼的我吐露心声：“我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难道我要和他们一样整天围着老公孩子柴米油盐团团转吗？我可不想过那种生活！我要努力赚钱，经济独立，不依赖任何人！”我依稀记得她说话时激昂的语气和清亮的眼神，那时年幼的我很羡慕她也很景仰她，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理想远大，眼界宽广，断然不同于旧时代的女性。

十年转瞬即逝，如今表姐年方三十，在这座喧嚣的城市里打拼了十年却是无房无车且落得剩女一枚。家人再也不催促她相亲成婚，而她自己倒是心急如焚。有次我去她的蜗居闲玩，她心情很好买了一堆菜要让我一饱口福。结果不常做饭的她在切菜时伤了手，洗菜时又打碎了碗，无奈我把她拉到一旁只得自己亲自下厨。她随口问我：“和你男友怎么样了？”我把油倒进锅里，不紧不慢地说：“还好，处着呗。”她点点头扯开话题说了些别的，这空挡一道菜便出锅了。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称赞不觉，说：“要是天天有人给我做饭吃该多幸福！”我边忙活边说：“给心爱的人做饭才幸福，你也快找个吧。”她笑了笑没有回应。

后几日，我去探望一位早婚的闺蜜，她每天带着一岁的女儿忙得不可开交，见我过去方才买了菜自己做饭吃。我在厨房为她帮厨，看她忙个不停便问道：“每天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不烦吗？”她择着手中的菜头都不抬，说：“自打有了孩子我就歇业在家，做完月子就忙着养她、教她、照看她，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其实女人的本职就是相夫教子，倘若丈夫可以赚钱养家，孩子需要人看管，谁愿意天天奔波劳碌上班工作啊，在家里过过小日子多好。”我不解，问道：“那你之前的店呢，花费那么多心血就不管了？”她云淡风轻地挥挥手：“得了吧，养好孩子看好家就行了，其他都无关紧要，以后你就明白了。“我无奈摇头，不再言语。

表姐、闺蜜、母亲，如今看来这三人的心态和处境恰在暗示着某种关联，或许年轻的时候她们都一样怀揣梦想，心向远方；结婚生子后，便不得不终止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开始新的生活；许多年后，孩子长大成人而她们韶华尽逝，只能用尽琐碎的一生送孩子到达远方。

或许，母亲并没有忘记最初的梦想，她也不需要女子在深夜的怀疑和审视，因为很多年后女儿就会明白，一个女人的职责与定位。

深藏梦想，并非遗忘。心存大爱，何必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