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穿了一件哆啦A梦式的卫衣,站在凌晨三点的东二环,拉开口袋,一颗流星如约而至。
这不是件虚构的事,这是小马的日记。
“你是?”
“我是流星。”
“是你?”
“对,是我,上一个夜晚给你托梦的我。”
“是你让我在凌晨三点时去一处空旷的地方接你?穿一件哆啦A梦式的带帽卫衣,然后你会钻进我胸前的口袋。”
“对,就是我。很高兴来到人间。”
“为什么是我?”
“没为什么,你千万别多想,这是缘分,我没有超能力,不要指望我能改变你的生活。”
“为什么来这?”
“飞累了,想歇一歇。”
“准备在人间待几天?”
“看情况,不会太久,我还有自己的使命。”
“什么使命?”
“你知道的,好多人都等着见我呢,紧闭双眼,双手合十的人。”
小马把流星装在口袋里带回了家。一到家小马就给流星放了首歌,郑钧的《流星》,“诶你听听看,这歌词写得客观吗,你们流星是这样的吗?”
流星凑近电脑屏幕,眯缝着眼睛看了好久,流星可能有轻微的近视。
“是拟人。你瞧这一句,‘情愿坠落在你手里,羽化成黑夜的彩虹,蜕变成月光的清风’,我们是有手没错,可是没有人情愿坠落在我们手里的,我们一闪而过。黑夜的彩虹和月光的清风,这都是虚无,不存在的。”
“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除了在天上飞,你们什么也不用干,不用考试不用找工作也不用考虑买房,宇宙就是你们的家。人间其实很无趣,待上几天,你上上网,出门去和形形色色的人发生关系,等你充分了解到什么样的人和事物在人间是最受欢迎的,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你太悲观了,总是有有趣的人存在的吧。”
“没用的,早晚有一天他们都会死去。”
“你太消极了。我很好奇,在我没来之前,你究竟是怎样生活的。”
小马从抽屉取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行字。
“我的整个人生我早已规划好了,都写在这张纸上,你看过之后就不会再多问了。”
流星接过这张纸,从上大学到工作到结婚生子再到最后的葬礼,小马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的人生,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它的终点在焚化炉。见到你的第一眼,说实话我是有着一些私人的期许的,我心想,你这个天外来客,或许有什么超能力,或许能让我的生活变得精彩起来。可是你说你没有,失落倒谈不上,我本就不相信我会有那样的运气。这样也好,我在面对你的时候也就不用拘谨了,且把你当作一个暂住在我家的旅人,或者是一只宠物,跟猫啊狗啊什么的一样。你是过客,你是会离开的过客,我不能在你身上寄托任何东西。”
“小马,你是否想过,你或许并没有那么不起眼,你或许很重要,对某些人来讲。”
“这是一厢情愿的事,我就不会这么想。我的朋友们,他们是甲乙丙丁,再过五六年,他们会是银行职员,会是企业家,会是外科医生,会是工程师。再往后,他们会是丈夫,会是父亲。最后呢,他们都会是一个个功成身退,在家安享晚年的死老头子。我呢?我就是小马,一直都是,一个会死去的小马。”
流星听完小马的这番话,愣住了几秒钟,然后缓缓放下手中的纸,显得有点惆怅。他躺在地上,枕着双手,似乎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你说得有道理。我在想自己是否重要,似乎并不重要。我只不过是颗孤零零的流星,我有一群伙伴,划过天际时我们是流星雨,一大片的流星雨,飞行了很久才来到了这里。我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少了我这一颗,从视觉上来说,毫无影响,更不会有谁发觉。无论是对于许愿的人还是对于这场流星雨,我都是可有可无的,你说对吗?”
“对。”
“唉,我以前还以为自己很重要呢,要不是你,我就会一直错下去,真是感谢你了。”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天时马路上的洒水车,它们也会以为自己很重要。事实呢?根本没有人需要它们,它们大张旗鼓地驶过炎热,可毫无作用。如果可以,我也想对它们所,‘醒醒吧,根本没有人在乎你们,你们不重要’。可它们听不懂,它们没有你这命。”
“是,像一只上了发条后走进山谷的闹钟,跌跌撞撞,不断鸣响,听着回声自以为热闹,其实都是自己骗自己,空洞的假象。”
“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
“那我吃点东西。”
“你饿了?”
“不饿。”
“不饿还吃?”
“吃饭是为了在饭后抽烟,更加心安理得,这也是仪式感的一种。”
“哦,是人间的规矩。”
“不,这不是规矩,是我少有的乐趣。”
小马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油炸快餐面,吃完后给自己和流星分别倒了两杯饮用纯净水,走到窗台,从口袋里掏出迷你便携式取火装置点了一根红七匹狼烤烟。
之后小马和流星就睡了,一直睡到了当天傍晚。
小马醒来后打开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则国际新闻。
“本台消息,被天文学家们称为近三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场金牛座流星雨跟世界各地的天文爱好者以及无数盼望着目睹一场流星雨的人们开了一个玩笑。昨天夜里,在世界各地事先推算出将观测到这场流星雨的所有地点,均没有流星雨出现。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很多天文学家也表示不知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离奇事件的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秘密呢?请关注本台的后续报导。”
“无聊,这算个什么事,还没我的一顿晚饭来得重要。”
“咦,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哈哈,巧了,我家住了颗流星,这事问你最清楚,要不你去跟电视台解释解释。”
“按照我们的既定飞行路线,没理由看不见我们啊。”
“原来你是这场金牛座流星雨的一员啊,失敬。”
“别埋汰我了,都说了是流星雨,少我这一颗照样是雨。少了一颗水滴,雨还是雨。”
“这场流星雨老早以前就开始宣传了,‘三十年以来最大规模’,‘世界各地多个地方都将观测到’,‘天气好,肉眼就能十分清晰得看到’,噱头可不少,可你们怎么说罢工就罢工啊。”
“别扯上我,没我的事。不过这事确实有点奇怪,这么着吧,现在也五点多了,等我吃完晚饭,天一黑我就飞回去问个清楚。”
夜幕降临,小马把流星装在口袋里,哆啦A梦的口袋,陪着流星到了东二环,老地方,流星准备回去了。
“小马,还没跟你好好谈谈就要说再见了。但是没关系,正因为如此,分别才不感伤,有机会我再来找你,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家的地址我记住了,有空我会给你写信的。”
“嗯,再见。我有空也会给你写信的。”
他们谁也没写。
流星回到了天上,疲于寻找自己的同伴。
苦寻良久无果,实在是没辙了,他只好去问月亮了。
“喂,老头,醒醒。想问问你,昨夜跟我一起飞来的那伙流星都上哪去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他们啊?”
“哎呦,你可出现了,你还有脸说呢。他们飞着飞着发现你没了,一个个着急得,全都下凡找你去了。”
今夜星光黯淡,没有流星划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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