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与中国女孩李寄

《一千零一夜》是阿拉伯民间故事集，是阿拉伯人民的集体创作，创作时间从8世纪延续到16世纪，大概就是中国的唐朝到明朝的这段时间。《一千零一夜》那是相当好看了，大故事套小故事，一个个故事诡谲怪异，神幻莫测，谁不想拥有个阿拉丁神灯呢？谁不想得到阿里巴巴的宝藏呢？可是，有人想成为山鲁亚尔国王统治下的萨桑王国的子民吗？

《国王山鲁亚尔及其兄弟的故事》是全书的第一个故事，也是唯一的一个主题故事，全书就是通过这个故事穿针引线，将几百个不同时代、不同内容、互不相干的故事巧妙地连接起来，构成了—个艺术整体。

这是个非常残暴血腥、没人性的故事。国王山鲁亚尔在兄弟的唆使下，谎称进山打猎，然后躲在暗处偷看，他看到他一离开，王后就带着宫女、奴仆姗姗走进花园，他们在一起嬉笑歌舞，直到日暮。国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国王认为女人都是行为不端的，于是他一怒之下杀死了王后、宫女和奴仆，并且每天要娶一个女子在王宫过夜，但每到第二天雄鸡高唱的时候，便残酷地杀掉这个女子。这样年复一年，持续了三个年头，整整杀掉了一千多个女子，百姓们纷纷携女逃亡，以致十室九空。

这天，宰相找遍整个王国，再也找不到一个女子供国王取乐、虐杀，他的大女儿山鲁佐德自告奋勇，要求去做国王的一夜新娘，她的宰相父亲虽然不舍，仍然同意了。山鲁佐德很有学问，非常会讲故事，她讲的故事一下子就吸引了国王，每讲到最精彩处，雄鸡就叫了起来，天就开始亮了，她马上停住不再讲下去。为了听故事，国王只好先饶她不死，第二夜、第三夜……第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了，他说：“凭安拉的名义起誓，我决心不杀你了，你的故事让我感动。我将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永远保存。”于是就有了《一千零一夜》这本书。

看完这个故事，我是毛骨悚然的，这位山鲁亚尔国王是怎么做到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每天杀一个枕边人，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这得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这究竟是一个王国，还是集中营、土匪窝？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有无辜的人死去，没有人发声、没有有关部门劝阻、也没有人反抗吗？宰相有两个女儿，为什么不赶紧带着她们跑路？山鲁佐德为什么不早一点挺身而出，早站出来一天就多救一条命啊！王后不过是和宫女、奴仆们花园一日游，他们该死吗？一千多个亡灵、一千多天，却没有只言片语表现她们的哀嚎、哭告、战栗、绝望，也看不到同情、悲悯、愤怒、道歉， 一千多条生命就这么轻飘飘的，连一声叹息都不配拥有吗？种种细节都像是臆想的，透着不合理。

我想起中国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东晋干宝所著的《搜神记》里，有一个李寄斩蛇的故事。东越国闽中郡的一个山洞里，有条大蛇，吃了好些人，于是官府用牛羊去供奉它，大蛇要求每年要贡献一个童女供它食用。地方官很头疼，先是寻求奴婢所生的女孩子，又寻求罪犯家的女孩子，已经有九个女孩子被蛇吃了。这年又快到贡献女童的日子了，李寄主动要求前去，父母心疼她，当然不同意，李寄说：我没有缇萦救父的能力，但把我卖到官府，能得到一些钱，也算是我报答一点父母的生养之恩吧。然后她就自己偷偷跑去了，她先训练了一条能咬蛇的狗，又找来一把利剑，又用几石糯米和蜜做了香喷喷的大饭团子。到了供奉的这一天，她先扔出米团，蛇闻到香味，就被引出了洞，李寄又放出狗咬，同时冲上去，一通乱砍，蛇于是被砍死了。李寄痛惜地对那九个骷髅说：你们胆小软弱，可悲可怜。最后，越王聘李寄做了王后，并对她的父母家人都进行了封赏。

《搜神记》的作者干宝是史官，还被封侯，他既是官员，又是作家。干宝的笔下，杀人作恶的是妖异，一条大蛇，不是国王。官府确实庸懦了些，但不是完全不作为，他们用牛羊把大蛇的吃人数量降到了一年一个女孩，这总比让蛇无节制无规律地吃人强。在供品的选择上，他们也是进行了筛选，从罪犯家的和奴婢出身的女孩子选起，并且从李寄的叙述中可以看到，官府给这些女孩子的家庭是做了经济补偿的，这也降低了社会恐慌和负面舆论的程度。在李寄杀蛇过程中，官府也是给予了配合的，李寄是个穷孩子，利剑、良犬、饭团应该都是官府提供的。李寄是偷跑去的，所以她的父母依然是慈爱的。 九个女孩子被蛇吃的责任也被甩锅到了她们自己胆小软弱上。看看，天地君亲，都挑不出一点错来，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有理有节，毫无瑕疵。两个故事相比较，之间的差异，可能就是民间创作与官员创作各自的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