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遇到你以后才开始坚信有来生。
姥姥今年马上就要七十岁了,一个人住在老家的小院子里。儿女们劝过很多次让她过来一起住,都被她推辞了。
“老了,挪不动了,你们常来看看我就好。”
“一个人习惯了,谁也不麻烦你们谁,我也自在。”
这是姥姥最爱说的两句话,她的两只眼睛总是笑盈盈的有光,一点都不像一个苦了一辈子的人。
姥姥年轻的时候是顶着全家的压力和姥爷在一起的,他们那个年代谁家地多谁就硬气,偏偏我姥爷是个家里不到一亩地的穷小子。父母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过上不为吃喝犯愁的日子,反对这件婚事也是情理之中。但姥姥就厉害了,骑着车子就跟着我姥爷把证领了。好在姥爷也是个争气的男人,开荒地、跟着别人贩卖水果、跑外地去打工,所有能给家里增加收入的事情他都做过。
姥姥三十五岁的那年,家里盖好了新的房子,美好的生活刚刚向这两个骄傲的年轻人张开了肩膀,结果一场车祸夺走了姥爷的生命,留下了姥姥和不大不小的三个孩子。
我妈说,从她记事起就很少见我姥姥掉过眼泪,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供着念大学。从来没有求过人,那时候有很多人劝姥姥趁着还年轻,再找个人嫁了吧。姥姥都会生气地回绝。
“这辈子我就认准这一个男人,我孩子就一个爸。”
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得多坚强才能活成这样啊。
每年寒假我都会回老家陪姥姥住上一段时间,农村的夜晚像是一个睡着了的世界,时不时的狗吠声衬托的夜色显得更静谧。天上的星星是成片成片连在一起,泛着清冷又可爱的光。月光就敲破玻璃撒到床上,白的清凉。
姥姥看着窗外就说,“年轻的时候晚上不敢出门上厕所都是让姥爷陪着”。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一到晚上要出门就抬头看星星,然后对自己说,别怕,你看他就一直在天上陪着你呢。”
关于姥姥和姥爷的爱情,我并没有从上一代人的口中听来太多,他们对“我爱你”用的很少,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一辈子。我也不敢去想,姥姥是怎样孤独地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许她所有留在心里没有哭出来的泪水都化成了眼睛里晶晶亮的光芒。
姥姥常说姥爷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因为星星的生命很长,可以一直一直地陪着她度过每一个难捱的晚上。现在姥姥年纪大了,真希望她心中的星星可以继续保佑她,在他们一起建起来的院子里平平安安的活着,尽管她很想念他。
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的关系搬了一次家,楼下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没有名字,就是一间屋子改造出来的,门面很窄,拥挤的货架里面住着一个大肚子的年轻老板娘。
我常常窝在家里写稿写到肚子咕咕乱叫,做饭嫌麻烦,订外卖配送时间又太长。于是就两步跑到楼下便利店买桶泡面,加上一包火腿肠。热水都懒得自己烧,就着店里的热水泡上就吃。
吃完忽然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蹭别人家热水吃泡面这事实在不雅,又从货架上拿下几桶面带走,算是自己对免费热水的一种补偿。
没想到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很温柔的对我说,“吃这么多泡面对身体不好,下次想吃什么来我这我给你做。”
我一惊,又羞又怕,这是想搞事情敲诈我啊,赶紧回绝她。
结果老板娘接着一句,免费做给你吃的,老见你来这吃泡面了,你就当周末下来陪我说说话。
看她这么盛情邀约,我只好假装矜持地推脱一下又接受,虽然我心里是一百个高兴。
老板娘叫花姐,我们很快就变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她做的饭真的很好吃,还免费,我一定不能失去她。但我从来没有在屋子里见过她老公,从我搬来的第一天这个便利店就一直是她一个人。
有次吃饭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就问了花姐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丈夫。
花姐放下筷子摸着肚子说“他在这里”。
我吓得差点把碗摔掉,一脸正经的说她“别闹”。
花姐说,她老公半年前去世的,为了早点升职加薪让她过上好日子,天天加班应酬,没想到最后一杯酒咽下以后睡下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两个从大学一直走到现在,如果知道他会出事,花姐那天肯定不会同意他出门的。什么是好日子?有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才是好日子,衣柜里天天有他换下来的衬衣才是最幸福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花姐整天不吃不喝,没办法接受事实。要不是家里有人从老家过来天天守着自己,她早就随着他去了。
没想到的是后来,花姐发现自己怀孕了。
花姐说那一刻自己是崩溃的,这样戏剧性的画面居然真的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老天刚夺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现在又来赠给她一个。是不是生命里真的不能有圆满,自己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听完花姐说的,我一边哗啦啦的哭泣,一边恨我自己不该多嘴。
花姐站起来微笑着递过来一个毛巾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哄我,赶紧擦擦吧,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我心疼你啊”。
“有什么心疼的,日子总得过下去,更何况我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花姐,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老天要补偿你。”
前两天我去楼下买东西,花姐说老家给她介绍了个男的,挺本分的,也不介意她有孩子。希望过段时间就能结婚。
“你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不能让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缺少父爱,我得给他所有的好才能对得起他”。
我知道她说的他不是肚子里的他,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的他。
我真心的祝福花姐,虽然我以后再也吃不到她好吃又免费的饭了。
爱,总是有很多身衣裳,它会变幻成人世间的很多模样。有的爱就像姥姥一样,一辈子就认准一个,即便那个人永远的离开了自己,还是要数十年如一日的假装他从来没有离开,然后一个人怀念,一个人好好的过日子。有的爱就像花姐一样,拼命地让自己过得幸福,因为他走之前自己是一个人,他走之后自己就是在代替两个人生活,要把他没有看过的世界好好看一遍,所以幸福也要很努力,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幸福。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一颗星熄灭。
不是的,一次告别天上就会亮起来一颗属于你的星,永远的永远的照亮黑夜,陪着你把未完成的路走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面临属于自己的生离死别,希望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已经学会了大哭一场之后继续勇敢地生活,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道别。
最后,生活里并不会随处可见深夜食堂,但愿你伸手就能触碰到爱人煮好的一碗挂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