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熟悉而陌生。彼时的灯光依稀在脑际闪耀,悠悠远远,泊在梦的边缘。飘忽的思绪,似云般的变幻不定,遥远的记忆,忽而模糊,忽而清晰,飘过山川原野,穿越晨曦黄昏,在时间的隧道里扑面而来,追风而去。
一方小的铁臼,或巴掌大的白色瓷碟,一束棉线,一汪食用油,构成油灯的全部。灯光如豆,母亲灯下纺棉织布,纺车的嗡嗡声,布机的咣当声,犹在耳畔萦绕回荡。淡黄的灯光里,多少次梦醒夜半,多少次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入眠。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夜晚,屋外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屋里油灯点亮,暖暖的柔光里,我们姊妹几个围坐在一起,稚气的脸上透着专注,听祖母讲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废旧的墨水瓶,注满柴油,灯芯穿进铁皮卷就的细管里,灯花越烧越大,红彤彤的颗粒排列有序,极像一朵微缩了的杜鹃花,偶有迸裂,火星四溅。灯光里,泥巴墙上的京剧剧照_____《沙家浜》、《红灯记》里的人物目光炯炯,英烈们欲从画内跨出画外;父亲扒拉着算盘,算着生产队里的收支流水账,统计社员一年辛苦挣下的公分。今秋,哪家分到的口粮多?哪家分到的少?灯光照亮的不是账本,是几十户农家一年的希望与梦想。
商店里买来“束腰”台灯,晶莹剔透,光洁透明的玻璃罩里灯火明亮,为增强效果,常卷一纸筒套在玻璃罩上。灯下,看书学习,发奋用功。不觉,月西坠,霜满地,忘了时间,淡了冬夏。那鼻子里吸入的柴油灰,第二天洗脸时才发现清除;那外衣上落下的黑色烟尘,好一阵才勉强抖落干净;那麻木的双脚,疲惫的双眼......不负时光,不负青春,换来充实而安稳的人生。
暮色降临,生产队的稻场上(晒谷场),人声鼎沸,喧闹异常,几个夜壶灌满柴油,以壶口粗的棉絮为芯。炽烈的火焰上笼着袅袅黑烟,在风中摇曳,把浩瀚的夜空照的通明透亮。灯下,劳作的人们忙着打场、堆垛。脱谷机震耳欲聋,响彻寂静的四野山乡。赶紧,紧赶,秋雨前赢得秋收,实现了颗粒归仓,农人的那颗心啊,这才落了地,安稳如常。
汽灯,或许不少人没有见过,那是一种较高级的油灯,形状与马灯相似,油箱处有一打气筒,充满气后,油气通过喷嘴呈雾状喷出、燃烧。效率高,亮度强。和二百瓦白炽灯相当。教室里灯光亮起,一片光明,学生们灯下读书学习,那感觉远非简易煤油灯能比。八零年代初期的农村学校能用上汽灯,不说学生,就是老师也感到新奇。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眼下各种灯具,华美亮丽,异彩纷呈。油灯早已走进历史,再也难以见到。那些曾经和我相伴、照亮过我的油灯早已不知沉寂在那个角落里,或已成为碎片散布四野,或已沉入水底埋于泥土。无论如何,对于经历过那段历史,从油灯的光亮里走过来的人来说,决不会忘记。那是刻在一个人的童年、青年乃至人生中的永恒记忆,不可磨灭,不会磨灭,那氤氲着淡淡油料燃烧气味的灯光将会一直闪耀在我们这一代人的心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