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世界里的浩瀚精神
——王秀梅《莫洛伊》略说
首先,我们要说,王秀梅的《莫洛伊》,从语言感觉与叙事题材上,让我们有一种重新走回《百年孤独》的感觉。因为在父亲缪一二的退休生活里,不可思议地出现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那怪异与荒诞的影子。然而,我们又不得不承认,王秀梅写出了一个精确而顽强的父亲,一个与庸常的人们和庸常的世界无法达成妥协的父亲。王秀梅写出了父亲试图制伏雷电的同时,也写出了雷电的生命,写出了父亲对至今仍匍匐于雷电的威慑下的芸芸众生(这里有着强烈的对现实世界的隐喻与讽喻,同时也体现着作家对芸芸众生的悲悯)的垂怜,因而,也就写出了“这一个”逼仄世界里的有着浩瀚精神空间的人物。作为神来之笔,父亲是飞翔还是逃离,是蓄意逃跑还是神圣殉职这一人生结局,将这一浩瀚的精神借闪电划过尘世全部绽放出来。
次生主题同样令人击节:
怪异与荒诞的背后,是一种疏离与遥远。夫妻之间是陌生的(唯有最后母亲认定了缪一二以制伏雷电为借口蓄意逃跑,不枉是做了一辈子夫妻才会有的惊人得近乎有着无穷的想象力的判断);“我”也不了解父亲,父亲是不是一个幽默的人,父亲此生究竟修建了多少根桥墩,父亲是不是因为那一根桥墩才一定要制伏雷电,虽然“我”的名字叫缪浮桥,与父亲一生的事业相关。
当然,饶有意味的是,王秀梅让父亲的逃离与消失的方法,借助了人类最初的理想:飞翔。
然而,我更愿意认为,那个叫缪世界的人,对父亲的理解精辟入微:父亲飞临在我们的上空,俯视着我们芸芸众生,也在抚慰着我们充满着不确定因素的生活与生命,因为只有他知道:我们不可能总是这么幸运地躲避、逃避抑或规避……
可以说,在这里,王秀梅将小说的主题上升到了一种非常重大的形而上层面,从而在抚摸我们芸芸众生的时候,也给予了那些孤独的英雄以无尽的赞美,虽然,我们对他们的认识是那么的缺乏甚至无视。
此外,我们应该看到,王秀梅将小说的主题上升到神性层面,从而使小说具有了思考世界的能力。这应该是王秀梅作为一个小说家对“小说应该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理论的拓展与想象,提炼与升华。当然,小说,确实就应该有思考世界的功能。
因而,具有先锋文学意味的《莫洛伊》只是一种巧妙的伪装,作品里的父亲是对贝克特《莫洛伊》里的莫洛伊的反拨或反讽:因为,贝克特的《莫洛伊》以寻找母亲为线索,而王秀梅的《莫洛伊》里,则是对父亲精神的确认为主线;莫洛伊是一个真正的流浪者,寻找者;而父亲则是一个让精神飞翔起来的神性的人物——莫洛伊无法成为那个与他一样有着漫游精神的奥德修纪,而父亲缪一二,则因为他的执着、研究、飞翔,而真正成为我们这个世界里数一数二的平民英雄,当然,他们同样可能不被我们这个尘世所能认知或包容。
值得注意的还有,在贝克特那里,《莫洛伊》获得了双重文本解读的旨趣;而在王秀梅这里,她的《莫洛伊》也获得了双重文本的可能:叙事角色隐于幕后的元小说意味的追求,父亲角色的生动塑造,都能让我们体会到两个文本隐身于一个小说结构中的互动与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