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寒,二十四节气的一个轮回已走完。
来年的春,已在坚冰深处生。
腊将尽,我在阴寒的他乡,想起那寒野苍茫的达尔罕边境的家乡。
门前惨白的碎石子大路像一条巨蟒一样扭动着笨拙的身体通向远方繁华旖艳的都市。
屋后茫茫的达尔罕草原像午夜的星空一样铺满似乎没有边际的尽头。
每一年的立冬之前,这里早已是朔风劲烈,白草折地。
我们村稀落的几十户人家就蜗居在这茫茫达尔罕草原的边境,一半务农一半牧羊,这是一种尴尬的身份。
想要靠务农生活,土地不是肥沃的,收成打了折扣,道路崎岖不平,收农的贩子不愿意来,所以一直是贫穷而落后的。
想要牧羊,却没有自己的草坡,勉强养的几十只羊都要在达尔罕蒙古人的草坡上借草吃,好在蒙古人自古憨厚质朴,从未过分的阻挡,纵然是这样,靠牧羊也是成不了气候。
穷则变。
当农村开始向城市迁移的大潮滚滚而来时,我们村的人就陆续背井离乡插进了迁移的队列,十几年下来,村里只剩下了老弱病残,人间烟火的乡村气息变得死寂而沉闷。
而那极寒的冬天和茫茫千里的大雪却是从未缺席过。
每一年,如约而至,覆盖千里。
我大概有近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了,我记忆中寒冷的冬天呼啸的北风纷扬的大雪还停留在小时候。
太阳明媚的晃在中天时,人们才懒洋洋的起床了,推开门,眼前白茫茫一片,厚厚的雪像棉被一样铺满了万里沃野。这个时候总能听见父亲赞叹而夸张地说:“哎呦,好大的雪,有一尺厚啊!”我们会着急的睁开眼,赶忙掀起窗帘,由于窗户外面挂了厚厚的棉帘,所以只能看见玻璃上美丽的冰花像童话世界里的仙境一般。这个时候父亲开始跺着脚哈着气生火炉,等炉子里响起轰隆隆的火苗燃烧的跳跃声后,家里有了暖和气,我们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慢腾腾的穿衣服,衣服穿好后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这个时候父亲早已弓着腰扫出一条干净的路,我们就踏着雪在外面疯跑。
这样的天气一般是不会太冷,那雪安静的铺着,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天地连成一色,在太阳下睁不开眼睛,雪映着太阳晃得眼睛生疼。
可是到了晚间就不一样了,这就是达尔罕冬天的冷,近黄昏时,北风卷着地上的雪,呼啸而来,天地霎时一片混沌,风和着雪漩涡一样的肆虐翻滚,就成了白毛风,静夜里呜咽的白毛风像鬼狼在哭泣暗吼,听的人毛骨悚然。
风扑打着窗楞,人们卷缩在被窝里,炉子的壁面烧的透红,听着外面劲厚的撕裂声,冬天的畅快在梦里逶迤万千。后半夜,风停了,安静的夜里梦还是香甜的梦。
第二天,大雪封门,半人高的积雪堵在门口,父亲先是拿了铲子捅一会,然后才勉强推开,门口的积雪再扫干净。村子后面是高低不平的零散草地,被风的地方积雪与坡同高,迎风的地方是烟黄的枯草,远望去酷似一幅淡墨白雪的国画,画风劲烈苍茫。
我想起一起去麻迷兔上学的小伙伴,冬天雪厚的时候,我们步行一起去上学,七八里的路,我们摇摇晃晃走去,老师半天课的已经讲完了。
那个时候,我们村的林老师还活着,他骑着摩托车,在雪地了走一截卡一截。
如今,他走了也有十多年了,下雪的时候还是会不由得想起他在茫茫达尔罕边境的雪地里骑着他的摩托车,卡壳卡壳的回家,他敦厚温儒的笑容映在雪天里,已是阳春三月。
那天,我听见说呼市下雨了,我看了下,日历好像是冬至左右,我想着,这世道再怎么逆?那茫茫的达尔罕边境一定是白雪纷飞,北风卷地,白草枯折。
今日大寒,想必又是寒气刺骨。
我喜欢那样的寒冷,冰天雪地,透明彻底,夹着凌冽的西风,一切都是干净的。
尽管路已不是来时的路。
可心却还是那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