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高的跳台上,我的两个兄弟在打架,光着膀子,拳脚相加。
我急匆匆地跑上去阻拦他们,“都开始了,赶紧跳。”他们根本不理会我,继续撕扯着。
我气得跺脚,也不敢上去拉开,毕竟他们两个男孩子的拳脚,我怕。
我问裁判,“我可以代替他们比赛吗?”“可以啊,反正你们是一家的。”话未听完,我一个噗通就跳了下去。
从水中浮上来,我抹了一下眼睛上的水,划开双手,往前面使劲儿游啊游。怎么不见游泳比赛的队伍,水里只有我一人,长裙贴着身体,感觉很不舒服。
我停驻下来,才发现岸上的城市道路上,全是日军的队伍,整齐划一的装束,每个兵手上还端着步枪。但他们的步伐并不整齐,因为他们还要烧杀虐抢。
就像我很多次梦到的场景,这座城市现在真的被占领了。我应该逃亡,像梦里那样,一个人使劲儿地逃亡,一次又一次,又总是逃不掉。水里渐生凉意,浸透了,头发被水打成了条。
家回不去了。我还往前游,江河湖海,甚宽广。也就是说,我要是游到对岸,那边或许没有被日军占领。
游了很久很久,但具体多久,我自己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到了岸边,低矮的楼,城中没有日军,气氛一度很祥和、很出戏。
我镇定了一下,进入到一个逃亡者的角色当中。惊慌失措,钻进一栋楼里,推开一扇门,没有他人,很大的一间屋,只见办公桌林立。
这时,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从屋子后面的门说笑着进来,我迅速藏于一张桌子下面,身上还在滴水。
我想,不会那么巧,他们中有人会坐在我躲避的桌子旁?但就是这么巧,一个女人的腿脚停了下来,坐在了椅子上,就在我眼前。最要命的是,旁边桌子也坐下来一个人,男的,西裤和皮鞋。
他们聊着天,我听不清他们聊的内容,糟糕,我听出来了这是日语。我竟然游到了日本国?还是游到了被占领的伪区?
我身上的水滴到了这个女人的鞋子上,我甚至听到了湿漉漉的滴答声。
“我先回家吃饭,您忙。”她对旁边桌的男人说。对方应和之后,女人的脑袋轻轻地伸了下来,我被发现了。这是一张很温和还有几分漂亮的面孔,她小声地说着什么,我没听懂。
然后,她站起身,推开前门,走了。
我才意识到她对我说的是,“往这边躲,有个箱子,不然会被他看见。”我挪动了一下卷曲的身子,躲在了箱子旁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皮鞋。屋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了,那双脚并拢着,他似乎在认真地办公之类的。
我坐在地上,抬起头来,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望向窗外。窗户打开着,对面几十米远有一栋楼,我学过一点日语,墙面上写着某某しょうがっこう,是一座小学。
这个时间大概是中午吧,没有学生,也就是说我躲在的是办公楼里,对面是教学楼。
我才看见对面教室的楼道上有个穿校服的小孩,朝着这边挥着帽子,在喊着什么。完蛋,我被发现了,小朋友是在跟我打招呼,还是在喊旁边办公的男教师抓我?在这里躲着,进退两难。
哐当一声,我一歪身,箱子被我撞倒了。
我起身就往后门跑,男教师喊着追了上来。我跑进又一间很大的办公室,继续撞门往前一直跑。有可能我已经跑出了这栋楼,穿过了几个街道,因为已经有日军陆续追赶而来,还有几声枪响。
没有一枪打着我。很奇怪,我闯进的很多屋子里并没有人,这让我更加兴奋地往下一个房子里闯入,并且再闯出去。我是不是疯了,一个疯狂奔跑的女子,衣服都被风吹干了。
直到跑到傍晚时分,闯进的房间都快看不见了。我随手按下灯,是的竟然有电灯,这户人家不耐,我竟然这么自然地按下了开关。我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相框:
一家三口,两个老人中间有一位少女,我注视着照片中的这个少女,甚至有几分漂亮。
“怎么有些像我?或许我还能装作这个少女,没准她走丢了呢?没准儿两个很老的老人家的神智都不清楚了?”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外面有人回来了,应该是那两位老人。
我惊慌地冲出房间,看见是的这一家三口,正面迎上了他们。那个女子牵着两个老人,她走在中间。我惊了一下,她就是白天那个让我躲箱子旁边的女教师。
“别跑了,留下来吧,我也是中国人。”她说,“我游水来的这里,爷爷奶奶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