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每一天仿佛都是馋馋的,都是看到好吃的东西,眼睛就直勾勾盯着看,继而低下头,吞咽着压抑不住的喷涌一般分泌的口水。
每次听到敲锣的声音,小孩们都满院子找旧鞋底儿和破铜烂铁,就算没找到,也会大喊着:换糖稀的来喽,换糖稀的来喽!然后,飞跑着去围观。
那独轮小车早就被孩子们围住了,小车两旁跨兜里放着针头线脑、鞋面布、小镜子以及洋茄子,小喇叭,糖块大米花以及长长的一丈高的五颜六色的头绳,那是女人们和小孩子们见识外面世界的窗口。
推独轮车的多数是个子矮小的中老年男性,体力劳动胜任不好的,或许都用头脑干起了买卖。
虽然围了一大圈,孩子们真换到吃头儿的几乎没有,一只旧鞋底儿,啥也换不着,换糖稀的说:不够,不够,再回家去拿。可哪里还拿得来?那一样破烂儿也很快被大人们追着索要回去了。
大人们换了鞋面布、洋线,大点的女孩换了长长的头绳。看到就羡慕死,小时候女孩们都被大人强制剪成了“懒汉头”,连消费红头绳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能不能吃得上那些零食,小孩们都盯着小推车上五颜六色的好东西,糖块都见过,吃过,村子里有结婚的,大半个村子的大人孩子都去抢喜糖,大人们抢着了也是揣回来给孩子,所以对水果糖倒不是非常稀罕,只是小推车上挽着口的布袋里露着的圆球形的大米花,一度成为孩子们的挚爱。所以,有时我们干脆说成“换大米花的来了”。后来,的确没有什么糖稀了,也不再有糖人。
或许在大人们看来,大米花的意义不如买成玩具好,玩具存在的时间长,零食,小孩子都是“狗窝子放不着干粮”,吃了就没有。
小时候我家里有两个玻璃球,不是弹珠,是一种如拳头般大小、里面有立体花草、外面是玻璃的圆形或椭圆形、底座是平的东西,外形类似于不倒翁,是可以稳放在桌子上的工艺品,或者说是玩具。我从不记得父母给我们买大米花,但家里却有这样的玻璃球。
读了小学后,校门口常有一辆卖零食的小推车,高年级的同学就可以花一分钱买大米花了。咬一口,酥脆,甜甜的,在嘴里的那一口不用再咀嚼,就甜甜化掉。那个饥饿年代对大米花的记忆,一直成为中年后仍惦念不已的美味。
只是如今,圆饼型的多,后来在集市头上,也发现圆球形的,看到就亲切得很,嘴里都会有甜甜化掉的味道。
当时,还有一种白色的膨化食品,一片一片的,看上去像是白色的脆萝卜,也像压扁硬棉花糖,轻轻咬一口,那东西就粘点口水化在嘴里,只是,至今也喊不出那玩意儿的名字。
有心数的小孩子,用火柴盒一分一分的存钱,就像是孩子们的零食梦想基金。
大米花大人不给买,但是,冬天蹦棒子花,却是家长们舍得的。拿一茶缸干棒子,在蹦棒子花的机器旁排队。那摇着摇轮的人满脸乌黑,一直往炉子里填炭,火苗舔着烧得乌黑的黑胖猪般的机器,火炉旁边躺着一个口小肚大的柳条大筐。火候到了,摇机器的人拿起那黑乎乎的胖猪机器,面对着那筐,孩子们都吓得捂上耳朵。砰的一声,一股白烟混杂着一阵熟玉米花的甜香气冒出来,“奥,奥,……”孩子们欢呼着,跑过来捡拾蹦出框外的棒子花,不顾干净与否就塞进嘴里。
那放干棒子的黑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打开,干棒子放进去扣好卡上,就放在火上烧。他是怎么知道棒子要开花的?是根据温度,还是时间?我记得那黑乎乎的东西上,有一个带指针的表,猜想那是圆形温度计。
棒子花拿回去还热乎乎的,大人们也吃,那个温饱都不足的时代,供大人孩子解馋的,估计也就是它了,当然这也是在棒子富足的时候。
以地瓜为主食吃胶皮窝窝的时候,哪里有闲棒子来蹦棒子花呢!
读一年级时,我们都提着油灯去上早读。书读累了,就把铁皮铅笔盒的盒盖卸下来,那原是用长铁丝将它和盒身穿在一起的。从褂子兜里拿出几粒棒子、豆子,放在盒盖上,手拿着盒盖一端放在油灯上烤,前期不动,等看到棒子豆子发黄时,稍稍抖动,给棒子豆子翻身,棒子顶多开一点点花,多数都是“哑巴”,黄到发黑时,就熟了,虽有硌牙,但是也挺好吃,挺香。但一定香不过黄豆,一人烤豆,全教室都闻到了。
老师不在的时候,便有同学来抢,后来传染到凡有铁皮铅笔盒的,大家都来烤棒子豆子,整个教室里弥漫着浓浓的香味。
而有高级海绵磁铁豪华型铅笔盒的,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些钢铁将军烤出豆香,自己空有奢华美观的铅笔盒,却干不了这活儿。
如今,仍然见到蹦棒子花的,但不再是用柳条筐,而是有一个布袋,这样蹦出布袋来的可能性就很少。棒子花也有用锅炒的那种,感觉更健康一些。听说,那个黑乎乎的家伙可能含铅等重金属多些。但因为那玩意儿曾是儿时美好的记忆,对它便还有格外的深情。
几十年过去了,蹦棒子花这营生虽减少但依然存在,看到它,仿佛回到了童年,它成为一代人终生难忘的记忆。
像这样便宜、好吃又怀旧的零食,大概会一直伴随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