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阴没有名字
炊烟似乎不难见,可是很久很久没有闻到炊烟的味道了。那味道浓浓的,美美的,不是烟熏火燎,而是魂牵梦绕,不禁让人想起童年记忆里的那袅袅炊烟。
距离外婆的家有20里路的样子,那是苏北农村里一个小小的庄子,附近庄子大多以姓氏为庄名。可是20里路对于小时的我来说是那么远,远到我已记不清外公外婆在世时母亲是多久带我去一次那个村庄。只记得外公过世不久,四外公对我母亲说,我外公每次都会算着日子早早地在庄头梧桐树下等着她的二女儿和小外孙。
每次母亲去外婆家都会在集市买上一只鸡或是一块猪肉羊肉,买些其他水果。外公会到厨房烧柴火,那里叫做锅屋,烧柴火叫做烧锅。厨房其实就是一间草棚,但是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外婆则会带我去房外的菜地里采摘新鲜的时蔬。根据节气的不同,有时是萝卜,白菜,有时是土豆、茄子、番茄、葱、辣椒,那里还有几棵花椒树成了菜地的围栏……冬天,一些蔬菜也会被储藏在菜地里的地窖里。土地是神奇与伟大的,她养育了百生万物。植物破土而出,动物撒欢奔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蔬菜被从菜地里拔出时都还带着泥土的芬芳,那里埋藏了太多童年岁月,如那炊烟四起。
外公也会让舅舅去水塘里的地笼倒出许多鱼虾,顺路在庄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给我买几包虾条。我和表兄们会去屋后的树林里捡拾木柴、树叶,枯死的树枝大多会在风雨后掉落一地,等拾满了一粪挎,我们便奔跑回家。
锅屋里有两个灶台,一般是左边的炒菜,右边的煮粥。外婆做的菜我都喜欢吃,特别是南瓜鸡。
南瓜鸡。南瓜是墙头边生长出来的,还是绿皮青嫩的时候摘下来,在水井旁清洗干净,去籽,一半被切成不大不小的南瓜块。鸡大都是我母亲买来,我外婆养一段时间,所以鸡大都是从鸡圈里现逮一只略瘦的,因为南瓜鸡好吃不在于肉,而是骨头,沾着南瓜瓤的骨头。鸡宰杀洗净切块后,会先在锅里放上食盐、葱花、姜、花椒叶,鸡块微微过油,但不可煸的太过,不然鸡块太干,就会失去那种水水的味道。之后添水,可以多放些,待水煮沸后加上早已切好的南瓜块用大火开炖。
外公会一边添柴烧火,一边问我在家都玩了些什么,学了什么功课,他常常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听先生话,将来考个好大学。
柴草在锅灶里迸着火舌,噼里啪啦的叫嚣着,炊烟顺着锅沿氤氲开来,弥漫在锅房里,从茅草的间隙里喷薄而出,四散开来……
菜水在锅里咕噜咕噜的响着,外婆则会端来一盆面,由面团拉拽成一个面饼贴在锅沿,紧挨着那咕噜咕噜叫的菜水,这就是苏北的锅饼,有些地方叫做锅贴或是喝饼。当水不再没落南瓜和鸡块。南瓜块被煮半散,锅沿上的锅饼有些锅巴时,便可拾饼出锅了。
南瓜饼。剩下的半个南瓜便会用擦子擦成丝条,放进面里,放些盐,揉拌均匀,揉成一个个薄饼。饼饼方便油煎的均匀,煎至外表金黄便可。
青椒鸡蛋。这不是简单的青椒炒蛋,而是加了一种酱,一种外婆做的酱。酱的主要原材料是黄豆,还有西瓜、蚕豆,佐料有盐、花椒粉……黄豆和蚕豆用水泡上几天,不断揉搓,把皮泡掉。泡好的黄豆、蚕豆被捣碎,捣成面糊状,倒进面盆里,放进不去籽的西瓜瓤,多放盐,少放花椒粉,用纱窗布盖在面盆上,放在夏日的阳光下暴晒多日。期间要不断翻晒,纱窗布则是挡住苍蝇。其实在晒过几天后,你就可以闻到酱香了,不说多么好闻,但那就是农家最朴实,简单的创造。我则会在晒酱的时候掀开纱窗布,偷偷用筷子尝一尝,咸咸的,香香的。青椒不需放太多,再舀上一勺酱,翻炒,将打好的鸡蛋倒进锅里,鸡蛋不要先炒,不然就包不住青椒和酱了,不停翻炒,炒出另一种酱香。此时的青椒鸡蛋已然变了一种香味儿,不再是大家熟知的青椒鸡蛋。这种酱自我外婆过世后再也没见过了。
地锅鱼。从地笼里倒出的多是细长白鲢,用大盐腌下,放进油锅里煎炸便又是一道美味。鱼是河塘里最普遍的草鱼,小时河塘的水干净的都是可以直接喝的,煮鱼的水也是这河塘里的水,而不是水井水,至少保留了太多原生态。鱼杀好破肚洗净,和鱼膘和鱼子一起放进锅里,再放进摘好的几片花椒叶和一个罂粟壳(当地会种上几棵,也就做菜的时候放上晒干的罂粟壳),调料只放盐和酒,以保持鱼的原汁原味。
在我们那,有个“无鸡无鱼不成席”的说法。除了南瓜鸡、南瓜饼、青椒鸡蛋和地锅鱼,也会炒几个素菜,干煸四季豆、炒豆角、炒土豆丝。也会弄个凉菜,香椿拌豆腐……
一家人围坐在是案板,也是用作吃饭的桌子边,聊着外面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饭菜香气四溢,之后便是我的大快朵颐。
屋外炊烟渐渐消散,诉说着一顿美味的完成,一家人的欢笑,那是最质朴的标记。继而整个村庄的上空也热闹起来了,一处两处三处……炊烟顺着烟囱或是门口,直直向上,仿佛没有尽头。炊烟的味道,不只是柴草香、饭菜香,更是不可言说的儿时记忆,夹杂了太多我对农家生活的记忆。
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考到了省城工作,每天看到的都是霓彩灯火,在单位和住处往来奔波,车来车往,似乎不曾停歇。
家乡也在城镇化建设中成了搬迁村,住进了小区楼房,家家通了暖气、燃气。
外公外婆都已作古,他们的村庄也渐渐少了人烟,舅舅和表兄们全都在县城买了房子,村庄里的青壮年们也陆续搬了出来,老人则被接到城里帮忙带孩子……留守在村庄的人真的不多了,儿时记忆里的炊烟再也难见,难见的连同那炊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