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倍仲麻吕——日本留学生的大唐梦

近日,《妖猫传》的热映让杨贵妃的爱情故事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电影里出现了不少历史人物,除了有让人印象深刻的白居易(乐天)、空海法师、李白外,阿部宽饰演的阿倍仲麻吕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位日本人在唐朝当官,与诗人们交友,更对杨贵妃倾心不已。

(阿部宽饰演的阿倍仲麻吕)

那么,真实历史上的阿倍仲麻吕,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设定呢?

来自富士山下的留学生

日本自舒明天皇以来,开始向大唐派遣公费留学生,名曰遣唐使。后来,孝德天皇在大化年间开始了日本“大化革新”,其中的一些改革措施就直接参考了唐代的政治经济制度。

从舒明天皇到齐明女皇,日本一共向大唐派出过四波留学生,这四波留学生的确为日本带回去了不少好东西。但是留学生的规模小、数量少,没形成太大的气候,直到后来爆发了中日之间的第一场大战——白江口之战。

白江口之战里,唐军一举歼灭了数倍于己之敌,震惊日本。当时的日本天皇决定,要重点抓好留学生派遣的工作,于是就有了后来遣唐使的鼎盛时期。而阿倍仲麻吕所在的第八批遣唐使,就处在这个鼎盛期里。

(遣唐使船)

阿倍仲麻吕不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都享有盛名。据说,这两年很火的一款手游《阴阳师》里面的角色安倍晴明,其是历史原型就是阿倍仲麻吕的后人。而现在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也自称是阿倍仲麻吕的后裔。

日本学霸的中国高考

唐开元五年(公元717年),第八批遣唐使从扬州登陆,来到了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城长安。长安城的富丽繁华,给一位十九岁的少年心灵上以巨大冲击。他就是阿倍仲麻吕。

阿倍仲麻吕家世优渥,他的父亲是日本朝廷里正五品的大官,属于正宗的“官二代”。阿倍仲麻吕小的时候天资聪颖,在童年时期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而且他对中国以及中国文化十分喜爱:中国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于是在他十九岁那年,他主动报名前往大唐留学。当时的交通并没有现在的那么发达,环境是十分恶劣的。除了有大风大浪之外,还有可能会时不时地碰上几个“杰克船长”。但是风雨中,那点痛,算什么,阿倍仲麻吕不在乎,于是他毅然登上了西去的航船。

可此一去,他就再也没能回到思念的故乡。


(阿倍仲麻吕)

来到长安城之后,阿倍仲麻吕旋即通过了入学考试,他被安排在了中国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主修中国文化。在唐代,国子监是最高级别的贵族学校,全国最高学府,在那里阿倍仲麻吕攻读了《礼记》、《左传》等的一系列儒家经典。

读了这么几年之后,阿倍仲麻吕毕业了,开始报名参加“高考”——科举考试。在科举考试中,阿倍仲麻吕作为一位外国人,一举考中进士,跻身大唐庙堂。

当时的科举虽然没有现在的高考考那么多的科目,但是也是相当有难度的。首先要考“经学”,就是古诗文理解及默写,其次要考“时务策”,相当于现在的申论。最后要考“诗赋”,也就是现场命题作诗。许多中国人考到老都没能考上进士,其难度可见一斑。而阿倍仲麻吕一举考中,可见他是何等的“学霸”。

大诗人储光义作为阿倍仲麻吕的小基友,在《洛中贻朝校书衡,朝即日本人也》一诗中写道:伯鸾游太学,中夜一相望。他将阿倍仲麻吕比作东汉的梁鸿,说他住宿舍的时候常常熬夜,不过不是为了刷微博,而是在苦读。

留学生的晋升路

由于阿倍仲麻吕“话少技术好”,唐玄宗决定将他提拔起来,留在自己身边。玄宗封阿倍仲麻吕为门下省左补阙,从七品,管理皇帝的出行。这个官至看起来不大,可却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常常在玄宗面前进进出出,深得玄宗皇帝的赏识。

唐玄宗对阿倍仲麻吕赏识到什么程度呢,他直接给阿倍仲麻吕改了名字,赐名为晁衡。在唐代,“晁”与“朝”读音相同,名字的意思大概跟现在的“建国”、“国柱”差不多。晁衡很识趣,在得到这个新潮前卫的汉人名字后,还给自己起了表字:仲满。如此一来,他便与中原人无异。

几年之后,唐玄宗将晁衡提拔为三品秘书监兼卫尉卿,这个官职威高职重,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兼国家博物馆馆长。

作为一位外国人,能够在他国的朝廷里担任如此重要的官职,这是历史上十分少有的。

在752年,日本派遣的第十批遣唐使来到了长安。玄宗皇帝决定,让这些留学生的老乡晁衡去接待。晁衡将这些远道而来的老乡招待得很好,教会他们汉礼,给他们介绍大唐的风土人情,而这些老乡则拿出了不少家乡的土特产。晁衡看着老乡们拿出来的玉子寿司、神户牛肉,不觉得潸然泪下。

这一年,他已经54岁了,年过半百的他已经在长安居住了35个年头。虽然他热爱这片土地,可毕竟是异国他乡。终于,晁衡想家了。

海外游子的漫漫归途

晁衡开始向老板玄宗皇帝递交辞呈。玄宗一开始并不接受,极力挽留。晁衡十分郁闷,于是在辞职信上写了一首诗:慕义名空在,输忠孝不全。报恩无有日,归国定何年。这首五绝文字深沉,感人肺腑。玄宗在看到这篇辞职信后,十分感觉,决定答应晁衡的请求。

晁衡离开的那一天,玄宗发了一条微博并艾特了晁衡:

日下非殊俗,天中嘉会朝。念余怀义远,矜尔畏途遥。

涨海宽秋月,归帆驶夕飙。因惊彼君子,王化远昭昭。

面对老板深情(基情?)满满的表白,晁衡在底下评论道: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终于,晁衡离开了长安,并在四个月之后来到了扬州,准备从扬州东渡回国。这个时候,他撞上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在历史上六次东渡的鉴真和尚。


(阿倍仲麻吕登高望乡浮世绘)

当时,鉴真和尚的前五次东渡均告失败,他双目失明,却依然不忘初心,正在积极筹备第六次出海,到日本宣传佛法。二人相遇,惺惺相惜,决定一起东渡扶桑。也许是晁衡的内心觉得鉴真这个人运气有点背,所以虽然同路,却没跟人家鉴真一艘船。结果,船队来到大海中心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台风。这一次,鉴真的运气还真不赖,顺利穿过风暴,抵达了日本。

而同行的晁衡却是另一番遭遇,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鉴真,简直花光了他所有运气——大风将晁衡的船吹离了航线。当晁衡满怀热忱地登岸,才发现一切都不对劲。这既没有寿司也没有神户牛肉,老百姓们说的也不是日语。他派人一查才发现,原来他们竟然被洋流和海风带到了越南。

听说我死了一次

晁衡的船队遭遇风暴的事情传回了长安,不过不少的传媒却报道了错误的消息。长安城里面开始盛传:晁衡遇到风暴,已经死了。

此消息一出,朝中、文坛一片哀叹,各路大咖开始不停地发微博,深切缅怀这位昔日的好友。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晁衡的挚友“诗仙”李白。李白的真性情是人所公知的,当他得知这个“噩耗”之后,立即深夜发博,怀念旧人。这便是著名诗篇《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但其实,人家晁衡还活的好好的,对自己“乌龙死亡”的事件一无所知。不过当他在越南登陆之后,却发生了一件差点真的要了他命的事情:船队成员遭到了当地越南土著的袭击。


(在那个年代,虽然航海技术已经不断发展,但航海活动仍然极具危险性)

几百年后,同样遭遇土著袭击的航海家麦哲伦肯定会对晁衡无比羡慕,毕竟晁衡从袭击中活了下来。晁衡的船员被土著团灭,可晁衡却命硬得很,开启了绝地逃生模式,一路狂奔,东躲西藏,直奔长安。

晁衡753年离开长安打算东渡回国,直到两年之后,他才重新回到长安城。但是他回到长安城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将近一年多。这让惊魂甫定的晁衡十分郁闷,但所幸他最后还是重新出现在了大众眼前,皇帝更加封其为正三品左散骑常侍及镇南都护。

也不知道李白、唐玄宗这些已经参加过晁衡追悼会的人,再次看到晁衡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也许是因为亲朋好友的再三挽留,也许是因为年事已高再无力折腾,晁衡决定放弃东渡的念头,此生在中原终老。

773年,73岁的晁衡在长安走完了一生。他这一辈子,历经三朝,见过煌煌盛唐由盛转衰,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海上航行,更经历过颠沛流离的安史之乱。晁衡死后,中日两朝接连追封,以表彰他为两国交好而作出的贡献。

与诗人撸串的日子

晁衡久居长安,从国子监毕业,不少的同窗小伙伴后来都成了达官贵人。而晁衡的名声很响,相当于如今的微博大V,不少人慕名前来结交。晁衡的亲友当中,有不少当时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在日本《大日本史》中,我们找到了晁衡与诗人李白、王维、储光义等人诗歌互答的记录。在电影《妖猫传》中,晁衡与李白情谊深厚。而在真实的历史上,晁衡和李白也的确是一对好基友。


(李白)

当初李白为晁衡发文悼念,感人至深,而当晁衡回到长安城的时候,看到了李白为自己写的诗,百感交集,写下了著名诗篇《望乡》:

卅年长安住,归不到蓬壶。一片望乡情,尽付水天处。

魂兮归来了,感君痛苦吾。我更为君哭,不得长安住。

此诗前两联写自己悲惨的身世,后两联怀念挚友李白。此时的李白身正在安徽宣城一带游历。我们都知道,李白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据说,就是那一段游历经历,让他认识了汪伦。就在老铁晁衡为李白“我更为君哭”的时候,李白正在“不及汪伦送我情”,估计晁衡要是得知此事,也是会觉得扎心了。

除了李白和储光义外,晁衡与王维的交情也十分深厚。在晁衡要回国的时候,王维特意写诗送行,就是《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其中有“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一句。王维借此句既感慨了离别远方的思念和希望互通音信的期待,更表达了对晁衡此番旅行的祝福,希望他一路顺风。

除了李白、储光义、王维外,常与晁衡一起深夜撸串的还有赵晔、包佑等人。这二位都是当时著名的诗人学者,可见晁衡交友广泛。

《妖猫传》为我们展示了一位深情的阿倍仲麻吕,而阿部宽的表演让这个绝色更为鲜活。在历史上,阿倍仲麻吕有很多面,他既是少年才子,也是官场达人,更是诗坛大V,同时他也是一个望乡不得返的留学游子。作为一位遣唐使,阿倍仲麻吕见证了中日之间的深情厚谊,这个侧面,纵使放在今日也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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