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一只美丽的斑鸠
好久不见的狗娃又从东北回来了。
一头长长的大波浪卷发,如果涂上口红,五官端正的狗娃绝对算得上一个颇具姿色的女人。可惜狗娃嘴里叼着烟,烟雾缭绕的嘴唇周围,全是黑黑的胡须。喷着烟雾的狗娃,脖子上戴着一根比牛鼻索(牛绳)还粗的金项链,裸/露出来的厚实胸脯上,时时被一颗妖冶的女人头遮住。这女人是狗娃带回来的,玲珑别致,像水做的,一双像旗杆一样的长腿上,套着有半截筷子一样长细跟的高跟鞋,说是回来和狗娃扯结婚证。
但狗娃家里有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婆娘。
狗娃的婆娘除了屁/股上的肉厚,其余的地方都没有现在这个女人好看,但狗娃的婆娘力气比现在这女人大。不晓得厉害的高跟鞋女人,回来第一个晚上,就理直气壮地要和狗娃一起睡觉,狗娃的婆娘走过来,一把提起只穿着几绺布巾巾的女人,一把甩到狗娃和复生小时候打架滚落下去的水渠里。
到底是狗娃相中的女人,比小时候的狗娃聪明得多,还没让狗娃的婆娘骑到自己身上,已经敏捷地翻身跃起,也不去理那些几乎变成装饰的布巾巾,一具闪着精光的白花花的身子,像一道风一样,冲到狗娃的婆娘身边,“啪啪”几个耳光扇过去,打得狗娃的婆娘晕头转向。
狗娃也不劝架,坐在一边,像自家开了一个戏台,特别回来犒劳乡里乡亲,演员都是免费出台。看假装拉架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复生,便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拉住复生,若无其事地拿来杯子,倒酒请复生一起喝。
复生这些天被自己一下子成了“欠款万元户”吓了一跳,只要牧凤不在眼前,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不到欠钱就这样容易,真是“挣钱犹如针挑土,用钱犹如水抛沙”。这一万多块钱啊,风吹来一样,还没捏牢,又被风吹跑了。银行“利滚利、息加息”,以自己目前的状况,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还得清!幸好自己“英明”,悄悄去把贷款还了。但要是牧凤知道这事,也不晓得要和自己怎样生气?还有达嘉镇和夫子山镇的厂,外加喜鹊镇的武经理,要是找上门来,该怎么办?现在自己出门去做生意,都尽量避免着往这些地方去。
正暗自愁眉苦脸的复生,看戏一样看着狗娃带回来的几乎光着身子的女人,说着字正腔圆的东北腔,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狗娃的原配夫人连说带骂,有点讶异地问狗娃:“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娃都八岁了,还公然带女人回来和原配闹……”
“我一直说你脑壳比我灵光,咋你现在这样木呢?”狗娃喝了一大口酒,不满地打断复生,用杯子指着复生说:“你不晓得多一个女人,就多让你活一次人生吗?”
“狗屁!多看一本书,才多活一次人生!”复生反驳。
狗娃一点也不恼,伸出戴着硕大翡翠戒指的手指,指着还在不时撕打着的两个女人:“战斗结束!今晚老子要和复生喝酒,和谁也不睡,还争个卵!”
闻声而止的两个女人,像听到敬事房的太监宣布了抽签的结果却不是自己,心下埋怨皇帝一样,用幽怨的眼神瞅了瞅狗娃,转过身去,各自走了。
狗娃的儿子抱着披头散发的娘,恨声骂道:“你个狗/杂/种,老子长大了早迟都要修理你!”
“哈哈哈!”狗娃知道儿子是在骂他,放肆地大笑几声,然后才得意地说:“你娃到底是站起屙尿,不是个孬种!不过,你懂个逑……你长大了,不好好孝敬你妈,老子才修理你!”
倒是狗娃带回来的女人,穿了衣服,蹬了高跟鞋,还在两腮抹了点红,又像重新登台唱戏的人,嘻嘻笑着,摇摇摆摆走过来,陪狗娃和复声喝了一夜的酒,时不时抽空骂几句隔壁一直哭泣的狗娃婆娘。
复生从狗娃嘴里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贤文说的还精彩,只要有胆,就有钱,还有女人。
“像你这样的人,窝(困)在农村真是枉费了!”听了复生在家里做的那些“生意”,狗娃感叹不已:“你这智商,只要跟我出去,保证能很快挣到大钱!不但可以还清你欠的帐,还可以让你换叫。”
“换叫?换啥子叫?”复生不懂。
“打得来麻将不?”狗娃诧异地看着复生。
“打不来。”复生摇摇头,除了抽烟喝酒,自己连扑克牌都玩不来。
“唉,你娃白活了!”狗娃一脸不屑:“打牌换叫就是胡牌换牌搭子,人换叫就是换老婆……”
“你个不日哉的烂眼(流氓),老婆也可以经常换么?”复生看了看狗娃身旁风情万种的女人,喉咙里动了动。
狗娃带回来的女人斜瞟了一眼复生,莺歌燕语般:“嘛叫经常换?这要看是不是遇到真爱!人活一辈子,遇到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多难!遇到就不要放手,哪个放手哪个就是王八蛋!”
要不是这最后三个字,复生都以为眼前这个女子真是“窈窕淑女”。
“复生是个文化人,只比我小一个月,你不要把他带坏了。”狗娃吼了一句,“不过,复生,你随我出去,女人的事咱就不说,钱我可保证让你挣个够!”
复生看狗娃眼睛里透出的亮光,心下有些疑惑,狗娃的能耐比贤文还大?贤文包工到年底可以挣十万块,狗娃却可以“保证挣个够”,这狗娃做的什么事情?
“开公司!”狗娃不等复生问,看着复生,大波浪头发整齐地抖了又抖,像堰塘里有水牛在洗澡,那水面随牛一起一伏有规律地荡漾,“你跟我去开公司,我保证你钱挣不完,还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女人……”
复生暂时倒不想女人的事,只要能挣钱,还能大把地挣钱,那外面的欠款可以结清,找到廖经理也可以拿得出五万块钱,那祖传的勋章岂不是有希望拿回来了?
“你开啥子公司哦?犯不犯法?”复生问道。
狗娃还没开口,那和狗娃一起回来的女人,忽然一本正经地说:“犯法的事咋会去做?改革开放的政策这么好,为什么要去走歪门邪道挣钱?”
“咱可是正经人啊,正经人办正经事!”狗娃带回来的女人说的这个“人”和“事”字,尾音拖得又长又曲折。
复生看狗娃带回来的女人,那细长的颈勃、滴溜溜转的眼睛、棕色的头发,还有婉转动听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一只美丽的斑鸠。
“斑鸠”接着说:“开公司要到工商局登记注册,要到税务部门缴纳税费,还要给工人发工资,你以为想犯法就犯法?”
看着那张姣好面容上的严肃,复生不禁自惭形秽起来,心下决定和狗娃他们一起去东北发财。
天亮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复生才回家,正要倒床而卧,牧凤喊住复生:“昨晚上你到哪里去了,一夜不落屋(回家)?”
“陪狗娃喝酒。”复生睡意正浓。
牧凤冷笑道:“怕不只是陪喝酒吧?那妖精不穿衣服的样子很好看?听说全身上下笼(穿)的布,还不够做一只手套?”
“哪有那么夸张?”复生半眯着眼,接着说:“其实那女人是比狗娃的婆娘江湖(漂亮)得多,懂事又精明,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个能干人……”
“放你龚三娃的臭狗屁!”牧凤一把拉过复生的被子:“一个撵到人家屋头来的女人,晓得人家结婚生子,不但赖着不走,还敢动手动脚打人家,这不是想做斑鸠么?”
“斑鸠怎么啦?斑鸠也是一只好看的斑鸠!”复生气鼓鼓地说。
“我看你也想学狗娃!人家狗娃挣到钱了,你呢?贷款还争(差)一沟子(屁/股)!”牧凤终于忍不住了,狗娃在大家眼里真不是好人,复生昨夜竟然还和狗娃喝了一夜的酒,还有狗娃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谁知是什么东西?
“我争钱浪凯了?”复生一下子坐起身来,眼睛里射出手电筒一样的光:“我要和狗娃一起去东北挣钱!”
牧凤看复生像一只被人逼到墙角的疯狗,随时都准备要扑过来咬人的样子,心里一惊:“拐了,这龚三娃也被狗娃带回来的那只斑鸠迷了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