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与酒徒之间差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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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酒徒

《辞海》说,自称酒徒,意含狂傲,称人酒徒,多带贬义。爱喝酒的人,总爱自称“酒徒”,自比“高阳酒徒”,而在自称为酒徒的人眼里,其他很多人根本配不上“酒徒”二字,因此称别人则多用“酒虫”、“酒鬼”。

历史上浩繁的诗词歌赋里不乏对“酒徒”的赞许之言,“酒徒”者,谓为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的狂生,古人对“酒徒”的称谓,是指嗜酒狂放的文化人。至于那些在酒桌上说历史文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风土人情啥也插不上嘴,只顾吹大炮狂喝酒的人,是属于酒虫、酒鬼,配不上“酒徒”二字的。李白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读书人喝了酒,气度是多么的豪迈,壮阔。

读书人与酒徒之间究竟差了多远?我们先来说说“高阳酒徒”求职的故事吧。

高阳酒徒何许人也?《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上记载,名郦食其(音义基,名字读起来真拗口,后人都不记得其姓名了,只记得酒徒雅号),因是陈留高阳人(今河南杞县西南),所以对刘邦自称“高阳酒徒”。

这厮很猛,不仅仅是凭此雅号成为汉高祖刘邦的谋士,猛的是一不小心就凭借此雅号流芳百世了,可见给自己取个雅号是多么的重要。尊其为中华民族一切酒徒的“鼻祖”都不为过,各行各业都供奉一个祖师爷,好酒的读书人们,想想是否也应该供奉“高阳酒徒郦食其”作祖师爷啊?出去喝酒之前给祖师爷上根香,在心中默念三声“高阳酒徒”尊号,是否酒量会大增,千杯不醉呢?真该试试,相信精神受到鼓舞的力量可以抗衡一切白洋红啤——酒!话说,2200多年前洋红啤应该还没出生吧?

据《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说,高阳酒徒郦食其年轻时家很穷,却爱好读书,无主要职业,打打散工,虽家徒四壁却好喝酒,言辞狂妄,有钱有势的人都怕招惹他,认为他是个狂生。到了60多岁,当了个乡里的地保主任。当时(公元前209年),天下大势风起云涌,起义军四起,先有陈胜、吴广起义抗暴秦,后有项梁起兵会稽,刘邦起兵于沛。

陈胜、项梁等起义军都先于刘邦之前路过高阳郦食其的地盘,史书上说的是郦食其看不上这些人,觉得他们鼠目寸光不能成大事云云,其实,当时的刘邦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是郦食其都没有找到投靠的门路,或者是陈胜、项梁根本就不爱搭理他这个小老头。

后来刘邦带着起义军来到了高阳,郦食其有个同村的人在刘邦手下当了个小兵。郦食其就找到他老乡,叫他老乡向刘邦推荐一下,说我郦食其可以帮刘邦出谋划策,想借此谋个职业策划人。他这个老乡还真就跑去向刘邦推荐了郦食其这个人了,一个小兵就可以直接跟刘邦说上话,可见当时刘邦的起义军也根本就没有形成什么气候,算是现在创业的草莽阶段吧。刘邦听了这个小兵的介绍,觉得一个60多岁的小老头又不能扛枪打仗上前线,能有什么本事?不就想来糊弄碗饭吃而已嘛,不过倒还真想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于是象征性的跟小兵说了一句,那就叫他来驿舍(兵营里的住所)见见我吧。

郦食其想着要去见大boss了,就翻箱倒柜找出一套比较像读书人的衣服,即使没法西装革履,也总得尽量穿戴得体面点嘛。于是,郦食其打扮得像个读书人,来到了刘邦的驿舍门外,叫门卫进去通报一声,说我郦食其是跟boss约好了来面试的。门卫跑进去向刘邦汇报了,说门外有个看着60多岁的儒生要来面试哦。刘邦当时正坐在床上,两个女人正在给他洗着脚,一听说是读书人来打扰洗脚的雅兴,他本来一直对读书人都带着鄙视的偏见,于是训了门卫一顿,说你大爷的,老子最烦儒生,你没见过老子把儒生的帽子当尿盆吗?老子正忙着天下大事,你跟他说没空!不见!

门卫很不爽的出来跟郦食其说,我们老板说正在忙天下大事,没空见你们这帮读书人。郦食其一听说门卫把他说成儒生,也当即发飙了,拔出剑来大声怒叱道:回去重新跟沛公说,我不是什么读书人,我是高阳酒徒!《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上记载当时的情景是这么写的: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郦食其在此情急盛怒之下,报出“高阳酒徒”尊号,就此向楚汉争霸的历史舞台递上了个人简介。

门卫看郦食其如此胆色过人,不是一般可以得罪的主,于是又屁颠屁颠的跑进去再次向刘邦汇报了,说来者好牛X哦,说不定是个壮士啊,刚才在门口拔剑自称高阳酒徒。刘邦也是好酒之人,一听自称高阳酒徒,就感兴趣了,起码有共同爱好可以聊聊嘛!况来者不善,于是慌忙间连脚都来不及擦,就接见了郦食其。郦食其不慌不忙给刘邦作揖,并给刘邦先发制人(貌似古代出去面试的谋士们都是擅长先用这一招的)的抛出了几个问题:沛公啊,你是要来诛暴秦的,怎么可以对待长者如此傲慢无礼?你这样做究竟是来帮助秦攻诸侯,还是率领诸侯破秦啊?这话问得刘邦竟然无言以答,貌似对比较刺的无赖用这么拽的语气确实都奏效。

刘邦只好哈哈打圆场说,刚才确实忙,不好意思啦,你不是自称高阳酒徒嘛,就当赔罪,我请你喝酒吧。于是刘邦请郦食其上坐,两人边喝酒边攀谈,越谈越觉得投机。酒徒对酒徒,上了酒桌,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中国自古以来皆如此,这便是中国人酒文化的微妙之处。如果一个喝酒,一个不喝酒,也谈不到一块去,如果两个人都不喝酒,估计也就哈哈几句,接下来就不知道聊什么了。

郦食其趁着酒酣耳热,跟刘邦也聊得比较熟了,刘邦也不觉得郦食其的话刺耳了,才借着酒劲跟刘邦献出了攻打陈留的计谋。郦食其说,沛公啊,你现在的兵不过几千人,而且都还是散兵游勇,就想攻打秦国不等于是入虎口吗?我知道陈留这个地方是天下要冲,四通八达,囤积的粮草很充足,可以先攻下陈留作为你攻打秦国的根基啊!且县令与我有一面之交,我可以去说服他,如果他不听我劝说,你再攻打陈留,我可以作为内应。刘邦当时正值踌躇不前、举棋不定之际,一听这几句话,既说出了病痛之处,还开出了绝佳药方,当即对郦食其佩服不已,也对读书人的看法有所改观,看来还真是需要一批读书人来帮忙出谋划策才行啊!

刘邦听从了郦食其的建议,先打下陈留再说。郦食其跑去向陈留县令游说刘邦有多好,秦国有多坏,咱们一起投靠刘邦吧,县令不敢冒然答应,郦食其就在半夜把县令给杀了,把县令的头割下来献给了城外的刘邦,刘邦对城墙上的守军喊话,县令都死了,你们赶快投降吧,否则也跟县令一样,一律斩头。守城的兵们看着当官的都死了,还守啥守啊,于是都投降了,刘邦也就这么戏剧化的攻下了陈留,“其库兵食积粟留出入三月,从兵以万数,遂入破秦”,等于刘邦拥有了陈留上万的兵马和足够供应全军三个月的粮草,这可是很丰厚的第一桶金啊,有了这个根据,离成功就不远了。后来刘邦要进攻咸阳,须打武关,郦食其还当说客劝降了守武关的秦国将领,刘邦不费一兵一卒就过了武关,进而攻入咸阳,轰轰烈烈的秦王朝就这么悲剧的宣告破产了。

一个穷困潦倒的酒徒,活到了60多岁,遇到了刘邦,凭借一句“我是高阳酒徒”的自荐作敲门砖,使得人生轨迹彻底改变,郦食其不再只是一个酒徒,而是刘邦创业初期的重要谋士。也许是因为能喝酒善交谈吧,郦食其还担当了刘邦的外交官,四处公关,游说四方诸侯,许多大大小小的诸侯在郦食其的游说下逐渐瓦解,在西汉王朝的艰苦创业前期立下了不少功勋。

如果郦食其只是个儒生,连见刘邦的门都没有;如果郦食其不会喝酒,肯定跟刘邦聊不到一块去,见了面也是很快over;如果郦食其没点读书人的谋略,即使一起喝上了酒,只会吹嘘不会解决问题,只会落下个“轻狂”之名,估计刘邦也不会给一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头赏口饭吃。

由此可见,与酒徒相对应的是儒生,被称为儒生的读书人是很讲究礼节的,说话不敢大声,偶尔喝点小酒也不敢肆意疯狂,只能写两首破诗以自嘲,抒发怀才不遇之闷气。难怪刘邦打心里不喜欢儒生,繁文缛节太多,说话不痛快,扯不到一块去。

酒徒则不然,因为称为酒徒的人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必须是读书人,有才之人;二是有酒量,不轻易烂醉;三是懂酒性,好酒而不纵酒。

因此,酒徒的前提必须是读书人,而读书人未必都可以成为酒徒。我们读书人与酒徒之间究竟差了多远?从现在开始,练练酒量吧,争取到六十岁,还能人生大转折,混上“高阳酒徒”的狂放不羁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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