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用余生怀念你

《你是我最特别的存在》姊妹篇

图片来自网络

文|言禾雨

我从不奢望能有人懂得,有人体谅,我已万分感激。

就像许多年前的黄昏,大雨将至,小伙伴们都一哄而散,我低着头坚持跳完格子。

做我喜欢的事,会毫不在意孤独。

――青青

01

在简书上认识的书生,他偶尔写一些影评,我有时写一些琐碎的小心情。互相关注以后我们加了微信。第一次聊天,我对他说,我是个年轻的单身妈妈,和女儿住在破旧公寓的5楼,没有电梯。他问我,带着女儿你怎么工作。我说,我带着她在幼稚园上班。整天面对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头脑子经常感到晕眩。

他沉默了一会。发过来四个字:挺不易的。然后我在被窝里对着发亮的手机屏幕笑了起来。他居然信了。

宿舍其他的室友都睡着了,我耳朵里听着许巍沧桑的歌,他沙哑的声音唱着:我的生活,我彻夜的难眠,难眠,我的爱人。真相是什么,现在还不了解,可,我永远都相信,这是个灿烂的结局。孤独的岁月,庆幸能遇见你,在这薄情的世界,依然深情地活着……

他说早点睡,我看着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说晚安,然后继续听着许巍的歌。

02

事实上,我是个大三的学生。我经常感觉时间是那样的慢,那样的难熬。上课,吃饭,走路,好像都成了电影里的慢动作,晚上会失眠。感觉只有挣钱和看书的时间是正常的。一直觉得我的大学生活像是坐上了一趟绿皮火车,拥挤而漫长。

每个周末,我会去学校附近的野生动物园打零工。在一家杂货店帮忙零售东西,卖的最多的是矿泉水和桶面。两天会挣100块钱,还管中午一顿饭。在这里我认识一个叫阿京的男生,他是我们学校金融系的。

我第一次去杂货店的时候,阿京已经在那里。高瘦的个子,穿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老板娘指着我对他说,又来了一个你们学校的,瞧瞧,这姑娘你认识吧?他瞥了我一眼低下头去,“认识。”他说认识。我一时恍惚,便仔细打量他的脸,最终确定,那的确是一张陌生的脸。

阿京说你是晚上留在二食堂刷碗的那个姑娘。他是知道我的。你很喜欢青绿色?他从货架上拿下来一盒桶面递给顾客头也不偏地问我。我说没有特别喜欢。我经常见你穿青绿色的衣服,他把收到的5块钱纸币扔进柜台下面的铁盒子,然后测过头来看着我。我正穿着一件青色的旧毛衣。

大概我只有两三件这样颜色的衣服吧,夏天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一件春秋都可以穿的军绿色连帽卫衣,还有我身上的这件。我的衣服并不多,我说“可能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恰巧穿着青绿色吧。”他说你让我想起一种植物,那种潮湿的,没有见过阳光的青绿色苔藓。

你看安妮的书?我惊诧地问他。他说我就像是从她书本里走出来的阴郁女子。原来男生也看安妮。“我没有海藻似的长发,不穿棉布裙子,也不光脚穿球鞋。”说完我咧开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03

我跟书生说,贫穷让我寂寞。他说,难过的时候想想孩子。我打了个省略号过去。他说他理解我的一言难尽。然后我揣着老板娘给的红票子笑出了声。老板娘说:终于见你笑了!随手拿给我一包恰恰瓜子说,带回宿舍嗑吧。阿京说你笑什么。没什么。然后我把手机和瓜子塞进包里。

夕阳里我们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我们疲倦而安静。路旁有大厦与树梢零落的浓荫。我突然想起一个叫张天明的男孩。他和阿京一样,都有明亮而好看的侧脸。

晚上我坐在床沿上边嗑瓜子边跟书生聊天。我跟他说,我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书生说,大多数的我们都有类似的青春。我说你看过《百年孤独》吗?他说挺不错的一本书。

我把床头的《百年孤独》打开,用手机拍下张天明留下的那行漂亮的钢笔字:“青青,你是我的安慰,你是我的力量,你是我最特别的存在。”我把照片发给书生,说这本书是那个我暗恋的男生送给我的。你叫青青,真好听的名字。我说你怎么抓不住重点。你是在怀念?他问我。我说没有。

怀念什么了?貌似很多时候都只记得他的背影,移动在暮色楼道里拥挤的人群中。有时候会突然记起他明亮的侧脸,他说:种青青,我们一起考杭州的大学吧。我已忘了当时他说话的语气。很多很多你以为铭心刻骨的东西,就这么被时间的潮水轻而易举地覆没了。

我在想你该如何回忆我了?就像歌词里写的: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许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让你不寂寞?我在贵州大学,一晃过了三年。一晃,听起来有些仓促。其实每一天都是柔软又漫长的。那本《百年孤独》连同那些细软般的记忆都已被我翻旧。这世间最寻常的不过聚散离合。许多人事,不见,已多年。

宿舍的女人们有的继续着旧爱,有的刚有了新欢。室友阿梅说:你好像蓝色大门里面的孟可柔。我只是留着像桂纶镁一样的短发。我说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漂亮。她戳了戳我的胳膊说:我是怀疑你跟孟克柔一样喜欢女生。然后她一副贱兮兮地样子说:你说,你有没有爱上我!

我把刚嗑完的瓜子壳扔在了她的头发上,她乱叫着,拨弄着她海藻似的大波浪。我继续跟书生聊天。我说,书生,你有没有可能是个女生?他发来六个黑色的小点。然后我又笑了。

阿梅说,青青,你有情况。她用的是陈述语气。我说没有。你经常对着手机傻笑什么。我这才意识到和书生聊天已经成了习惯。

04

书生,你让我想起哥哥。你把我当成哥哥?他问我。我说的是张国荣。这样啊,我也很喜欢他,他的歌很多我都会唱。你让我想起他演的宁采臣,不过书生,现实生活中你也可能是个流氓。然后他给我发了一个阴险的表情。我说你唱首哥哥的歌吧。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他用着类似许巍的声音唱着倩女幽魂。我们之前从来没发过语音。我说你的声音有点像许巍。他说他的样子像吴彦祖。然后我发过去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很长时间我们都是这样聊天,聊着不着边际的话。日子突然变得不那么难熬。有人说:最幸福的事情是,有事可做,有人可想,有所期待。

书生说他的城市在下雪。我刚吃完午饭爬回五楼的宿舍,气喘吁吁地给他回消息,我说我这里阳光正好,满城明媚。他发来一张照片,清瘦的男人穿着空荡的大衣,灰色的毛线围巾遮住了脖子和嘴巴,平头,眼睛明亮而深邃。我想他应该有三十岁了吧,我看人的年龄一向不准。他说想看我的照片。

我一向不爱拍照,不会摆姿势,表情也不自然。我说我没有照片。你不会是男的吧?他问我。然后我直接发过去了视频请求。嘟嘟了几声后我看清他的脸,跟照片上一样的平头,一样明亮的眼睛。只是不像吴彦祖,到有点像佟大为。

嗨!我跟他挥手。他说,原来你是个小丫头。你在哪里?办公室。你有三十岁吗?他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明朗。他说,你猜的有点保守。我说三十二,三十五?“我说我四十,你是不是要叫我大叔?”

我说我喜欢老男人,他笑的灿烂。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温柔地倾斜。“你没有孩子对不对?没有结过婚对不对?”我说被你识破了。“我猜你连男朋友都没有。”然后我挂了视频。他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就在眼前消失了。

我去阳台上给绿萝浇了点水。我害怕我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我期待我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他发来消息,怎么突然挂断了。我说你光芒四射,闪了我的眼睛。你怕你会爱上我?他发来一个桃心。我说不怕。他说“我只是玩笑罢了,你还是个孩子。”

他说我还是个孩子,既温暖又难过。夜里我做了梦。梦见佟大为牵着我的手,漫山遍野地奔跑。大片大片的芦苇,风吹起我的短发,他捧起我的脸,夕阳一缕一缕地染映在瞳仁里。他低头吻了我。醒来,口水湿了一小块枕头。

05

跟书生聊天的日子突然变得仓促,转眼到大四。每个周末还是会和阿京一起去杂货店。室友们都以为我们在恋爱。我每天对着手机傻笑,每个周末的早晨和阿京一起出去,傍晚和他一起回来。阿梅同她们说:青青终于喜欢男人了。只有我自己知道,爱情于我,不过一场盛大的幻觉。

很多年前我就在幻想,有那么一个帅气又明亮的男人,他站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一天天长大。很多个夜晚,我不厌其烦地猜测着他的外表和灵魂,幻想着我们之间有可能发生的故事。直到那么一天,我以为自己长大了,我似乎快要看到爱情真正的样子,一个男人用轻松的语气跟我说:你还是个孩子。

阿京说,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说过的话可能加起来只有几十句。我说有这么多吗?然后他给了我一个白眼。青青,你看。他指着头顶的天空。长长的一尾白色痕迹,在一匹平铺的蓝绸子上划过。我说,小时候每次爸妈吵架的时候,我总是幻想自己能飞,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飞到无法预料的未来,飞到爱我的人身边。他看着我说,这就是我不敢喜欢你的原因。你在我身边,我却抓不到你的思想。感觉总有一天你真的会飞的。我低下头去,不去看他突然黯淡的眼睛。

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同学出去实习了。宿舍里的人越来越少。阿梅说,她要跟她的男人一起去北漂。流浪颠沛流离在幻想和回忆里都是幸福的,在现实里却是凄苦的。我说你做好思想准备。没有经历,哪来回忆。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明亮的光。

20出头,我想这不该是摧枯拉朽的年纪。阿梅的话鼓舞了我。我想起小时候,自己一直是个任性且随性的孩子。记得很多年前的黄昏,有红色的蜻蜓飞的很低,大雨将至,所有的小伙伴们都一哄而散,我坚持跳完格子。然后一个人在大雨里奔跑着回家。

我跟书生说,我想去你的城市。他说,我在的城市,聚集着太多人的梦想。这里热闹又荒芜,这种热闹又荒芜的感觉都来自大街上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我说我一直喜欢陌生,隐匿在陌生的人群中,没有局促,只有安然和自由。他说,你来吧,我可以帮你安排好工作。

06

正月的时候,我坐上了从老家到北京的高铁。6个多小时后,我终于到了那个热闹又且荒芜的城市。书生说他在出站口等我。我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个裹着厚厚大衣和长围巾的男人向我挥手。我挤出人群和他拥抱。他用他的大衣包裹住我,我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和一股好闻的男人气息吞没。他接过我的行李说:“真是个漂亮的丫头!”

我坐上他的车子,心里终于趋于平静。坐上高铁的那一刻心开始忐忑,我奋不顾身地前往,只为投奔一个幻想。这个在网上认识一年多的男人,见他第一眼,就莫名地让人心安。现在他在我的身边手握着方向盘,他要带我回家。一切都显得那么稳妥而自然。

他说他在一家企业做高管。跟我第一次在微信上聊天的时候,他刚刚跟妻子离完婚。他有个12岁的女儿跟了前妻。他说话的时候,我静静地听着。他说你不感到惊讶。我猜测过你的情况,四十岁的男人应该已经有了家庭。离婚也在我的猜测内。

我们在一个暖气充足的餐馆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后,他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他的侧脸。动作飞快,以至于我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呆滞。他明显有点震惊,很快又恢复自然。然后他凑过来小声说:接下来你是去住宾馆还是住我家?我说去你家吧。你确定?然后我用手比划了一个ok。

他安排我住在他公寓的小房间。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客厅里有声音。突然有种幸福的感觉。我打开房门,他从沙发上起来手上握着一瓶罐装可乐。我指了指他手上的可乐说,太凉。他说吵醒你了。我回房间披了件袄出来和他挤在一起。

他说看过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吗?看过。我刚又看了一遍,我好像做不到像那个画家一样隐忍。说完他压过来开始吻我。我想起大片大片的芦苇,想起佟大为,想起那个梦,然后闭上眼睛。

07

书生的真正名字叫陈鑫。在他的安排下,我去了一家外企做外贸跟单。我一度以为这样朝九晚五的日子很好。晚上我们拥抱在一起,有时候聊天,有时候做爱,累了就沉沉睡去。

婚姻应该是这个样子吗?我问鑫。他说,你愿意嫁给我这个老头?为什么不愿意?然后他又开始吻我。我枕着他的臂膀跟他讲我的故事,我说起我的童年,跟奶奶住在偏远的山村,上学要走很远的泥巴小路。常常一个人跑到草籽田里玩耍。野草繁杂茂盛,有红色蜻蜓和带着许多花纹的蝴蝶飞来飞去。一直到暮色弥漫,空气逐渐清凉,我才独自跑着回去。有时候膝盖被锋利的野草划伤,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孤单。

说起上二年级的时候,爸妈离婚,谁都不愿意抚养我。我才得知自己是从贵州山区买回来的孩子。说到这里我问他:你猜我值多少钱。他用紧紧的拥抱代替了回答。我说,2000块。他们用2000块钱买下了我。很多钱吧,我大学的时候每个周末才挣100块。

然后我的眼泪就肆无忌惮地掉了下来。他吻干我的眼泪,轻声问我,你妈妈又重新找了吗?上初一的时候,她嫁给了我继父。继父对你好么?谈不上好不好,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那夜我们都失眠了。回忆一遍遍翻涌而上,我一次次感到窒息。我搂紧身边的男人,他紧绷着身体,我知道他也有心事。我们彼此沉默,直到我们都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的左手在他温暖的右手里。我们相继起床,梳洗,亲吻,然后各自上班。我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也真的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十个月的安稳,足够一个女人平静地生下一个孩子。直到十一月的某天,北京下起了大雪。

08

下班的时候,鑫说他有点事不会来接我。我走出办公楼,大朵大朵的雪花,从灰蒙的天空飘落,无声而激烈。我踩着高跟鞋,挤在密集的人流中等地铁。

到家鑫来开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进去换好拖鞋转身才看到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精致妆容的女人。小女孩笑了,“爸爸,原来你给我找了个漂亮的小妈妈。”她的笑声和她的眼睛一样肆无忌惮。她走到我跟前,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我眼里带着强烈的怒意:爸爸,你要是不跟妈妈复婚,我就去死!

我呆愣在那里,不知进退。鑫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乖,爸爸不会离开你。”“和妈妈复婚吧,我求你。”她窝在鑫的怀里哭起来。我这才注意到那个精致妆容的女子一直看着我,她在打量我。我看了她一眼笑了。她是个配得上他的女子。头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穿着厚实的宝蓝色大衣,米色的针织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皮肤白皙。

我转身要走时,鑫跑过来拉着我。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我要等着他做抉择吗?人们常常做完一个选择后,都会焦虑和后悔。没被选择的终将成为遗憾。遗憾又总是那么的难忘和美好。我捏了下他的手,说我没事,你们好好谈谈。我去了第一天晚上来住的那间小房间,关上门。

好像生活一直无法预料,充满幻觉。窗外的雪花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零落,有风掠过城市天空的声音。我环顾四周,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我想起妈妈第一次带陌生的男人回家,那晚我失眠了,我光脚走在地板上,在门缝里看见她与陌生的男人拥抱亲吻。慌张又难过。她从没有拥抱亲吻过我。

我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谈的怎么样,细细碎碎的声音没入耳朵,我有耳鸣,嗡嗡的像是幻觉。鑫走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睡着,他坐在床沿亲吻我的眉眼。他说:“对不起。”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我要狠下心来看他做出选择。“小雪到了青春叛逆期,我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情。”“我也不希望她像你一样……”像我怎样?他说你知道的,家庭环境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然后我拉他躺下,趴在他身上开始亲吻他。我摩挲他的肚皮与胸部,他捏住我的手。不行,她们还没走,在辅卧室休息。我吻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他捧住我的脸看着我,“对不起,青青。你把最好的给我,我却付不了责任。”我的眼泪滴在在他的脸上。我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熟悉的心跳。

“书生,只要是一厢情愿,事情就会变得简单。是我一厢情愿地跑到这个城市,是我一厢情愿地住进你的家里。是我引诱了你。”即是我一厢情愿,就早该做好被伤害的准备。“你知道的,不是你一厢情愿。我这么大年纪,不知道还适不适合说爱。但是,我爱你。”

09

他说他爱我。我又开始耳鸣,嗡嗡的,像是一场幻觉。我害怕有关于你的记忆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走失。

你看,就像现在天空中又突然落下白色,又寂寞,又美好。披着海藻似的长发,白色的耳机藏在头发里,一个人安静的听王菲。从传奇到人间,从因为爱情到匆匆那年,从执迷不悔到只爱陌生人,在她的歌声里,遇见年少及苍老的自己。

我在南方的城市静静地看一场罕见的大雪。我想,应该有光,开在眼睛里。像一盏盏小灯,让我,沿着它们,找到你的归途……

那个叫书生的男人,他的文字还在简书里。他说:那个毫不介意孤独的小丫头,我只能用余生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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