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上过幼儿园,上的第一所学校就是公社小学。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事情了。
当时公社小学的校舍是一排排的瓦房,没有电灯。屋顶瓦片中的几片玻璃瓦,时间长了自然就脏兮兮的,只有大晴天的太阳光能模模糊糊地穿下来,慢慢地从水泥黑板上挪到简陋的讲台,再挪到硬土地板,然后再挪到破旧的课桌上。
条件虽然很差,但我还是特别喜欢上学。每天都早早地就爬起来,吃完妈妈做的鸡蛋面饼,挎上书包,拎着防风煤油灯,走出医院大院,穿过街道,经常是天亮之前就到了学校。有时候去得太早,教室门还锁着,我一个人在教室外,周围都是黑乎乎的,心里有点害怕,就不时左右张望。有一次惶恐恍惚中还在回头环顾时被自己身上衣服的一部分吓了一大跳,因为擎在手里的灯正好从那个角度在那个地方照出一把刀的样子来,搞得我猛然心跳加速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神。
其实那时候的我已经有勇气面对我爸高举树枝打屁股而不哭了,但每次我妈只要说了一句"你不听话就不要去上学了",就能把我吓住,只好乖乖地服从了她的不知道什么命令,然后赶紧偷偷地背上书包跑到学校去。
我喜欢学校早上郎朗的读书声,自己也会特别认真地一句句一行行地朗读课文,特别投入。我还喜欢学校里大家在一起做早操,那时候还没有广播,是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喊着口令带我们做操的。我做操特别认真,每个动作都要努力做得和老师一样完全标准。我还喜欢和同学们一起做劳动搞卫生,把课室里的凳子都反扣在课桌上,把地板打扫干净,然后看着干净发白的硬土地板很有成就感。毕竟教室里贴着雷锋的画像和“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字样呢,这点轮流值班打扫教室的任务算个啥。
可能那时候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热爱学校生活的,不同的是我成绩特别好。我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因为我爸对我超前教育,课本上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很熟悉了。我在每个新学期开学大会上领到奖状和笔记本铅笔盒之类的奖品,对老师和其他同学家长的称赞习以为常,淡定自若。有次考完试,数学试卷发下来后,老师批评另一位同学过于激动吵吵嚷嚷的,让他看看我拿到满分是多么平静。这个事情让我注意到自己的平静态度,以至于实际上变得有点不平静,或者说对自己的平静有点自我欣赏乃至有点装模作样了。
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开始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县小学生学科竞赛。语文数学都能拿到了二等奖三等奖的,本是最强项的英语朗诵比赛却丢了个大脸。由于太骄傲自满麻痹大意,准备得不够扎实,轮到我上台时,面对台下满满一屋子的老师评委和参赛学生,我居然把第一个句子给忘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好慌乱地跑下台,拿了个零分。要知道我那时候已经学会了音标,在当时的全县小学生中几乎肯定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英语老师由此对我信心满满寄予厚望,没想到结果惨败,真是让他无言以对。这个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刺激,后来在英语学习上再也不敢马虎大意了,算是亡羊补牢。
除了学习上的轻松愉快,班上有个女孩子给我留下很美好的回忆。她额头饱满圆润,刘海略有卷曲,眼睛明亮又带点羞涩,睫毛很长,鼻子小巧可爱,走路如小鹿般敏捷,透着满满的快乐和朝气。
我喜欢悄悄地盯着她看,有时候还会到教室外装着读书,等着她看着她走进学校。不过我因为个头小坐在前排,她在中间一点,所以上课的时候我并没有分神,对她的喜欢也完全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成绩。
她应该不会知道我喜欢看她,可奇怪的是,同班几年我居然完全没有印象跟她说过一句话,反倒是只记得她跟班上一个斯文秀气的男生在考试完后轻松友好地说了几句话的镜头。更奇怪的是我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想起来,我都对这个回忆里的镜头居然完全没有嫉妒或者伤心之意。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最早的美好萌动呢……
时光流逝如飞,每次想起我的那所公社小学,想起上学时走过的被磨得光溜溜的石头街道,心里总是温情满满。其实每次回到故乡时都是有机会再去学校走走看看的,但也知道肯定早就物已不是人也全非,不如继续在心里留着学校原先那一排排瓦房的模样,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