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吃饺子。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幅对联在记忆中是最熟悉的，一直记得厨房里母亲在锅灶上方贴的灶王爷。每年进腊月后，有来村里送灶王爷的，母亲总要请上一张，小时候，我总感到疑惑，明明是要给人家钱，人家才给一张灶王爷，为什么要说送呢，而且不能说买，要说请，很有趣的民俗。

其实小年现在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难过的日子。前两年，到了这一天，我都是极力回避去想这个日子，今年才感觉稍微能去面对它。

刚结婚的时候，在单位分厂有一个比较熟的领导，我们一直叫他王哥。王哥的儿子小王那时正读高中，学的是美术，却因为迷恋上了网络游戏，课程一塌糊涂，王哥急的不得了。孩子爸呢，大学俢的正是美术，然后就每次下了班去王哥家给小王辅导。

两人还比较投缘，小王一直亲切的喊孩子爸为师傅，通过大半年的辅导，高考时小王居然还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学校，把王哥好一阵激动。

后来王哥所在的城中村要开发商品房，通过王哥周旋，我们以比较优惠的价格买了一户六楼，王哥买了同座楼另一个单元三楼的一户，我们便成了邻居。

王嫂所在的单位破产了，一直赋闲在家，王嫂是个勤快干净又热心善良的人，也因为感激孩子爸，便经常叫我们去她家吃饭，王哥又喜欢喝酒，动不动就让孩子爸陪着整两口，慢慢的，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比亲哥嫂走的还近。

后来有了孩子，王哥王嫂都特别喜欢他，好像真是有缘，儿子从小就喜欢去王哥家，王哥每次见了，总会将儿子一把抱住，高高地举过头顶，儿子乐的嘎嘎直笑，从还不会说话，就知道，见了王哥，打着手势让举高高。有时正吃着饭，儿子睡着了，就放到王嫂床上，还给王嫂尿过几次床，王嫂不仅没嫌弃，还乐的直亲儿子的小脸蛋。

工作数年以后，条件稍微好了一点，觉得六楼实在有些高，就换了一套四楼，我们也只好依依不舍地搬出了这个小区。

其实两个小区离得不算远，有四五里路吧，但总是不在一栋楼不在一个小区了，没有那么方便了，一块吃饭的话，就要专门约时间，还要顾及孩子做作业什么的，慢慢的，来往的少了很多。但逢年过节，我们是一定会去王哥家串门的，虽然见面少了，但还是一样的亲。

春节前我们去看望王哥王嫂的时候，开始总是会避开腊月二十三这天，总觉得这是个阖家团圆吃水饺的日子，虽然亲近，我们去了也是有些不太合适。

不知具体哪一年，印象中好像是其他时间都有事情，只有小年的晚上我们两家都有空，就约了小年晚上去王哥家吃水饺。然后从那天晚上约定好，以后每年我们都来过小年，也不用自己包水饺了。

小年之约就这样开始了，而且一持续就是十几年，年年不落。

王哥每次都会提前攒上些好酒，等我们去过小年。我多少能喝一点酒，每次去王哥家，好像惯例，不管我怎么推辞，王哥总是坚决给我倒上满满一杯，白酒，都是六七十度的，那就喝吧，喝多少算多少。

一小口抿下去，就像一条火龙钻进了肚子里，那个爽，一边呼呼吹气，一边赶紧吃几口王哥专门做的拿手菜，王哥跟孩子爸谁也不让谁，放开肚皮，总怕自己喝少了，吃亏。

王嫂不喝酒，总是笑着看我们喝得不亦乐乎。边喝酒边聊天，聊聊生活，聊聊工作，聊聊王哥即将到来的退休后的旅游计划。聊得越高兴，酒便喝得越多。

慢慢的，状态开始有了变化，喝得渐入佳境时，他们两人红光满面，妙语连珠，再然后，王哥说话开始有些吐字不清了，这是王哥喝多后的一个很明显的表现，孩子爸就说，酒可以了，就到这里。然后让王嫂将酒瓶拿走。

王哥总会向王嫂伸着手，可怜巴巴的要求再来点，有时王嫂拗不过，就给他再倒一丁点，五十多岁的王哥就跟捡到糖果的小孩子似的，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小年的晚饭一般持续到快十点，喝酒说话总是觉不着时间就过去了。临走，王嫂总会给放上很多年货，再捎上些饺子，每次都是又吃又拿，却也不会觉得过意不去，这就是亲人的感觉。

赴约的时候开车来，等走的时候都摇摇晃晃的了，王嫂就让她不喝酒的儿子小王开车送我们回家，等第二天醒了酒再来将车开回去。

前几年，王哥正式退休了，也已经有了孙子孙女，陪着王嫂出去旅游了几次之后，就安心在家带孙子，接送孙女上学放学，安享天伦。小年的时候，就跟孩子爸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退休后的王哥，状态非常不错，跟王嫂斗斗嘴，一块带着孙子买菜做饭，儿子儿媳的工作都非常好，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中只剩了满满的幸福。

前年，农历十一月的某一天，我正上着班，孩子爸突然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王哥走了，心梗。一下把我给震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健康，那么开朗的王哥，怎么可能会走呢，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小年了，还要一块喝酒呢。

王哥走的很突然，睡着觉突然就走了，没受什么罪。但我一直觉得这一切是幻觉，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王哥的满面笑容，笑起来那有特点的沙哑的声音好像仍然在耳边回荡。

每到小年，我总会极力回避过往，那些温馨的画面却还是不可控的出现。

王哥，你还是那么喜欢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