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这天收到一颗心。确切的说是一颗人类的心,被染成黑色而且停止跳动,摸上去冰凉又柔软。我曾经说过,我需要一颗心来维持生命。
我没有心。脱掉衣服,左胸心脏的部位是凹下去的。我把黑色的心脏放在凹下去的地方,刚好吻合在一起,我不敢正视镜子里那个拥有心的人,那太陌生了。
我没有去想刚刚变成没有心的人会如何生活,他的面色会越来越白,四肢会和死人一样冰冷,左胸心脏的部位会凹陷下去,没有心的人会活得很久,直到找到另一颗心,放入身体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自从失去心脏之后我把房间刷成黑色,用我的血。我是不会死的,所以割腕放血刷房子。血,黑色的血,黑的看不到尽头的样子。我就这样融入进去,当完成这个工程之后我摸摸手腕上的伤疤认为它是值得的。没有人知道这房子是用血刷出来的,只有没有心的人喜欢会住在这样黑暗、乖戾的房间里。
握着这颗柔软而又冰凉的心,我并不急于马上把它装进我的身体里。我想再看看它,再摸摸它,因为一旦装入身体我就再也不会看到它并且感受它了。
我拿起电话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朋友,可是他们都已经死了很久。灰尘把黑色的电话染成灰色,现在上面留下了我的手印,我还是拨了一个号码,我只记得这个号码,但忘记了它属于谁?
那边一直没有人接。我孤独太久了,因为我没有心,也没有情感交流,渐渐的就与世隔绝了,消失的头几年还听说过朋友们在四处打听我的下落,我笑笑,我就住在你们的对面,你们的楼上。
有时会被邻居家的婴儿哭声吵醒,然后我来到他床边抱起这个新生命,他虽没有体验过如此冰凉的体温却在我怀里安静下来。当然,我也会被喝醉的邻居骚扰,每当这个时候我把他倒着提起来让那液体从进去的路再出来,他便熟睡。
我平躺着,把心放在左胸凹陷的地方,它也静静的躺在那里。你即将会获得生命就如同我一样,你会有另外的生活。
我并不同情给我心的人,这是他的选择,既然他赠与那我就接受。这是一颗健康的心,可以预见它会有力的跳动为我带来和常人一样的血色。至于他,会渐渐枯萎如同我现在的样子。
我和我的心,它现在属于我,所以是“我和我的心”需要休息一下,再经过一段黑暗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敲门声,很轻,但我确定是来找我的。开门,黑猫,她带来了坏消息。
她盯着我手里的心,眼中充满了悲伤,我知道她不愿意失去我,若我有了心便不会再看见她,这只没有体温的黑猫从生下来就喜欢躺在我左胸的凹陷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该把她放进去。我不确定今后不能见到她算坏消息,但我不太想失去她,这只在我身上长大的猫而且和我有一样的体温。
她在门口沉默了许久转身走了,她会找到另一个没有心的人而且会忘掉我,她没有什么好记性。我又回到床上看着窗外,除了黑色的云看不到别的东西。自从没有了心,我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黑色的,我也已经忘记了其他颜色的属性,原来那些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渐渐就会忘记。
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让我有一点厌恶。应该是刚才那个没打通的电话回拨过来了,我接起来对方一直无声,我轻轻的问你是谁?对方说你的声音还是没变,就是没有了温度。
我听不出来这个声音来自于谁,接着问你是谁?那边一阵冷笑问道心脏收到了吗?我说收到了,可我依然想不起来他是谁。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装进身体里,我说很快。他接着问你知道是谁的心吗?我挂了电话。
锈蚀的刀片依然可以割开我的左胸,黑猫在窗台上盯着我的操作。从上而下把凹陷处割开,黑色的血顺着伤口涌出来,他们好像是被关了很久的犯人迫不及待的冲出牢门,融入到黑色的地板里。
我没有疼,左手撑开伤口右手握着心放进去。就是这样简单的过程,我不想缝合创口,它自己会慢慢愈合,黑猫带着愤怒离开。流在手上的血抹到了墙上,黑色总是有很强的包容性。凹陷的地方因为有了心恢复起来,我的右手一直放在心脏位置,我想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冰凉的手和冰凉的心挨在一起没有任何感觉,我不再期待。如果没有作用我会再把它取出来。
我想起来了,我的心是怎么离开的。我以同样的方法割开左胸取出来把它给了另一个人,因为他说需要心才可以活下去。
我已经想起了确切的时间可是我不愿提起来,因为那天我融入到一片黑色当中。可是我能知道我的心在他身体里的状态,健康的跳动维持他的生命,他装进了我的心之后就忘记了我,我感到一点点悲伤。
但对于没有心的人悲伤是不会有的,他活得很好很健康,我的心让他有了三十年的生命。在这段时间里,他喝醉过一次,我倒提着他帮他解酒;我让他哭闹的孩子安静……我想起来了,可是我不愿再提起。他是我的邻居,黑猫告诉过我他的心不是自己的,我问那是谁的,黑猫看着我不语。
那黑猫我也想起来了,我给他心的那天他送我只刚出生一天的黑猫。他说无以回报,送一只和心脏一样大小的活物代替好了。这房子我住了好多年,自从刷成黑色之后我觉得它变小了,黑色的墙漆下是淡蓝色,我想知道淡蓝色的样子,拿着那锈蚀的刀片刮开墙皮,一点一点的刮,黑色被剥落。
所有的黑色都被刮落下来,淡蓝色,看着这样的颜色我想起来了些什么,这漆是他刷的,以至于我后来刷黑色的时候用了同一把刷子,沿着同样的路线。淡蓝色覆盖着什么颜色?我试着刮掉墙上的淡蓝,发现下面还是一样的颜色,这墙就是用淡蓝色砖砌的。地板也是黑色,但我现在坚信它之前不是黑色,的确,地板也是淡蓝色。
我可能非常喜欢这种颜色,极端的把所有东西都刷成淡蓝色。我想起来了,我要把他刷成淡蓝色,他同意了。之后出去了很久,回来很虚弱的跟我说他的心没有了,我手里的刷子掉在地上。
我对他说你的面色会越来越白,四肢会和死人一样冰冷,左胸心脏的部位会凹陷下去,没有心的人会活得很久,直到找到另一颗心,放入身体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他说另一个人需要我的心来维持生命,我问他那你的生命怎么维持下去?他说你能把你的给我吗?我需要你的心。
脱掉衣服,割开左胸心脏的位置,剧烈的疼痛让我晕厥。我左手撑开伤口,右手伸进去抓着温热的心轻轻的拿出来。我没有再留恋就放进他的左胸,他没有洗刷掉我给他涂好的淡蓝色。
我问他我的生命如何维持下去?他说我回还给你的。我问他的心会还回来吗?他说那人带着他的心已经死了。这是我的心离开我时最后的画面,我想了这些,站在淡蓝色房子的中间,可是我不愿意再提起。
我的右手摸着心脏的位置,有了温度有了跳动。我知道我的心回来了,我知道这颗心也有了他的状态。他将生活在黑暗里,不会死去。黑猫,那黑色的世界只能拥有黑色。我缝合了伤口,这疼痛带着欣喜。
我的心将伴我至生命结束。